我讨厌我的丈夫,我讨厌我的儿子,我讨厌我的家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心理逐渐形成,等我真正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变得不想在家里面呆着了。
一在家心情就觉得浮燥,一点小事都会摆在心里,有时候当时不介意,之后却萦绕心头,结果到了晚上,躺在身边的丈夫早就进了梦乡,我却还翻来覆去地调节心态等待入眠。
我讨厌这样的生活,讨厌身边那个一躺下用不了多久几乎就会睡着的丈夫,也讨厌那个只要下了班就困在家里无所事事的我,也讨厌那个我倾注了所有的爱、却仍旧比起我更爱丈夫的儿子。
结婚七年的我,儿子今年也已经七岁了,儿子是我带大的,丈夫工作很忙,平时也有应酬,我很努力地学着如何当一个称职的母亲,可奇怪的是,尽管丈夫在儿子身边的时间不多,儿子与他在一起时却远比与我更加亲昵。
有时候坐在卧室的梳妆镜前,仔细端详镜中呈现的自己,也会觉得彷徨,在不经意与不留神间,我已经……三十岁了,曾几何时我还只是个少女,一心憧憬着长大后成为一个优秀的女人,结果等到真正长大了,才二十三岁就走入了婚姻的束缚,之后生子,再然后变成了一个三十岁的女人。
不能说丈夫张燕北对我不好,他很努力的工作,薪水的绝大多数会交给我,我也有自己的工作,在省图书馆的社科室当职员,有时候同事说“依寻,好命啦,丈夫能干,才三十岁儿子就七岁了,以后是个年轻的妈妈”。
但是我也讨厌这些话。妈妈……在我还非常年轻的时候,我对于未来的幻想与抱负可不只是当“妈妈”或者“妻子”这样纯粹的角色,然而什么时候,青春就这样从指缝中流走了。
象沙一样,想留也留不住。又是什么时候,我大多数空闲时候,只能和电脑为伴了,我加入了很多QQ群,其中一个是相关于动漫文化的QQ群“晴海”,在晴海里面有许多八零后与九零后,我这样的女人,漫画风行时我刚好在读小学,即使如今已经为人妻为人母,对于曾经爱过的事物,也不会轻易舍弃与改变。
而我遇见理唯,就正是在一次角色扮演游戏的聚会中。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中午,打开QQ,晴海中有群友在发着一条消息,在这个下午,在一个小区前的公园里,将会举行一场角色扮演游戏,会有各种动漫迷扮演动漫中的角色。
当时我在犹豫,我到底要不要去呢?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到那种可以想见大多数是十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聚集的地方去,这样真的好吗?可是,看着节假日却将和朋友应酬摆在首位的张燕北,再看看才七岁却已经承袭了父亲作派、去了小朋友家玩的张清辉,最后看看只能留在卧室上网的我,我决定了,要去。
我不是黄脸婆,我要去那个聚会。我细心选了我认为最能让我显得年轻的衣服,吹了头发,只涂了口红,带上提包就出了门,我甚至没有穿高跟鞋,在都是年轻人的场合穿高跟鞋觉得很怪。我还非常年轻,所以不会突兀,我如此地告诉自己。
结果到了角色扮演游戏聚会的小公园里面,当那些打扮成各种动漫中角色的年轻人兑相出现时,聚集的其它年轻人也兴奋起来,大家都想靠近表演者多一些,站在靠前沿位置的我,被身后的年轻人不断推搡着,几乎都快站不稳了。
“喂,不要挤啊,喂,很烦的,都快站不稳了。”我尽量以温厚的口吻埋怨,不想给这些人一副“真是罗嗦的大姐”的印象。
可是身后的人群仍旧不断地向前涌去,被推搡中的我,被动的只能向前,但那样又太近了些,我不愿意距离演出者太近,就在顽固想守在原位中时,身后几个少年的冲力,让我被动接连趔趄几步。
我以为自己要摔倒了,可是却有一双手适时的伸了过来,一把抚住了我,还来不及说声“谢谢”,一个不耐烦的责备的声音,在这时候仿佛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将我的感谢之情完全浇灭。
“要顾好自己啊,大妈,这样会给别人添麻烦的。”将我扶好的那个人,不,更确切地说是那个穿着高中制服的少女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冲着我责备地提醒说。
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我张着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大、大妈?!这个女孩在叫我大妈?!有没有搞错,明明我才三十岁而已,凭什么叫我大妈?!起先的感谢顷刻为愤怒所取代,我瞪着身边那个女孩。
她很高,身体修长,一头长发被一根红丝带随意地系起,高中校服的左肩,挎着一个学生背包,正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我,说不清楚那究竟是怎样的一双眼睛。明亮中,带着迷雾,清澈中,又有着无法言喻的固执与强悍,她一脸瞧不起模样的看着我,反而让我更加生起气来。
这就是我和王理唯的第一次相逢。
(未完待续)
那个时候见到的王理唯,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我从未见过如此强势的眼睛,她看着别人时眼神很凶,好象在发出警告:别惹我。被她那样看着的我,当时却没觉得心怯。
“什么啊,太没礼貌了,我才不是什么大妈!我才只有三十岁而已!”我非常生气的反驳。不敢太大声,我是一个人独自前来,如果遇见的是恶女高中生,已经可想而知将会发生什么事。
“三十岁了还不是大妈?”看着我生气的样子,王理唯用一种似乎觉得非常有趣的样子看着我,“我妈妈四十二岁,你不过比她年轻十二岁,不过有这种大妈来看cosplay,稀奇时又挺有趣的。”
“你……”我真的很气结,但还是一句话也说不过来。被那种强悍的眼睛所凝视着,我有种悲哀的感觉。是的。是呢。三十岁的女人,在这个十七岁少女的眼里,就是一个大妈吧?
我还是少女的时候,非常讨厌好莱坞电影梅尔吉普逊和哈里森福特这种中年男星挂帅的作风,甚至还写了篇《美国大叔不亲切》的讽刺文章,可是渐渐地,当我也成了少女眼中的“大妈”时,我就真的是笑不出来了。
“要小心。”她的眼神虽然强悍难以亲近,却仍旧叮嘱了一句,随后丢下我,挎着背包径直地走上前去,秋风拂起她的发丝,看着那马尾辫,我有种“青春的对比是如此强烈”的感悟。
高中制服,素面朝天,不管这个女孩子是怎样的强势,可是那种青春的色彩是掩饰不住的,曾几何时我也有这种素面朝天的时候,但如今有时不化妆便没有自信,我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只能依靠化妆来提升信心的女人?
惆怅中的我,说不清缘由地,居然不自觉地跟着她走了上去,拍拍站在人群中的她的肩膀,她有些诧异地回过头来:“有事吗?别碍事,我还要用手机拍下这些cosplay呢。”
有事吗?这句话我还可以接受。别碍事?这就让我有无法认可的感觉,当然我已经不是会为了这种小事惹祸的年纪,可在当时,不知为什么却较上了劲。
“我不是什么大妈,或者你觉得读高中的自己还很年轻,年轻得不得了,不要忘记几年以后,毕业了的你在高中女孩的眼里,也会是大姐一个,年轻有什么了不起?谁说我这个年纪就不能来看cospl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