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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老庞请张厂长一起到宾馆，把带来的礼品交给了他。然后开始清理他带来的一大信封发票。
我不解地问老庞：“要这么多发票干嘛？你觉得张厂长会同意吗？”
老庞笑着说：“会的，肯定会！他们那些配件本来就贵，压在手里迟早变废铁！发票嘛，我们带的是汇票，他不好提出现金来，有发票他们才好做账。”
我又问：“我们的价格来时都打听好了，你又加30%，怎么说得过去？”
老庞拍拍我的头：“小子，价格是你们打听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嘛！郑宝山那里好说！你放心地去玩吧，门票什么的都算我的！”
“万一张厂长不同意怎么办？汇票都带来了？”
“那我们就另找厂家，然后告诉单位，他们配件的太贵，要重新打款过来。小伙子，多学着点吧！这里面学问大着呢！”
后来的结果是，老庞心想事成，两万多的配件，愣是变成了三万多。我也是开天辟地头一次，旅了游买了礼物，还赚了旅差费。
回去的路上，我缠着老庞一路答疑解惑，把不明白的全都弄明白了。老庞最后语重心长地说，“小伙子，按说这些东西不该告诉你的，我是快退休了，机会一次比一次少，你的路还长，悠着点！别把自己整到局子里去了！”
我茅塞顿开。
不过，我并不想像老庞这样。很简单，我不想把自己再整进局子里去。但是，我也不想再贴钱。北京之行后，我很清楚杨满满和郑宝山的做法了，我来之后跑的这些卖家都是他们的点，我跑腿，他们仍然吃着回扣，从我在其他卖家摸到的价格很容易就能判断。
我的处境其实很尴尬。我不能确定郑宝山和杨满满关系的铁到什么程度，我是否能完全取代他的位置，应该不大可能，从他们平时的走动就可以得出结论。更重要的是，杨满满常常以一种怨毒的眼神偷窥着我。即使郑宝山愿意，杨满满也不会跟我化敌为友，他暂时跟着电工师傅帮忙，随时都在寻找我的把柄好东山再起。
我也不能向宋队长反映这事，那样只会让宋队长为难，让我与郑宝山也变成对头，毕竟郑宝山是宋队长的徒弟，他的功劳和地位无可替代。
那个时候，我基本上是每个礼拜跑一次武汉，每半个月到一次上海。我不再到处去游逛了，而是把每一样配件的价格、生产厂家摸清楚，与以前那些卖家做了比较。在年底开总结会的时候，我把这些情况说了一遍，建议为了降低成本，获得更大的利润，适量减少在原卖家的进货量，不定点采购，哪里便宜就在哪儿买。我的建议得到了宋队长和绝大多数人的赞同。唯一的不便是，我得携带大量现金出差，因为那时候还没有银行卡。我当即表态，如果现金丢失或者出错，一切责任由我个人承担。
我的方案得以顺利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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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时间之后，我才真正明白采购为什么能发财：吃不吃回扣根本由不得你。像我们厂这种长期的大客户，卖家总是希望你所有的货全部长期在他那里进，因此即使你压根不提回扣，作为一个新客户，他也会把你招呼得好好的，主动给你回扣，等你上了勾再慢慢来赚你的钱。
采购吃回扣就像回族人吃猪肉一样，有的吃，有的不吃，有的吃了不说，有的说了不吃，不吃的应该是很少很少。但是我想有一点跟回民绝对是一样的：凡是吃了的肯定是不会说的。就如郑宝山、杨满满，原来的卖家的进货量越来越少，他们的回扣也越来越少，却有苦说不出。因为我的理由大家都能接受。
即使我遵循着质量不变，价格比原来低的原则，我也能拿到不少的回扣，因为配件市场每隔一段时间价格就会下调。我采购的配件价格越来越低，荷包里却越来越暖和。我不贪，确切的说是不敢贪，我不想在杨满满的虎视眈眈下冒太多的险，不贴钱、手头稍微宽裕点就行了。因此，别人送的一些礼物我也原封不动地转送给了郑宝山。逢年过节，我还会给宋队长和郑宝山送一份丰厚的礼品。
工作上理顺以后，只要时间合适，我便会带着M跟着我去出差，武汉、上海、苏杭、北京，让她周围的女同事们羡慕不已。
我是一个没有经济头脑的人。1992年，邓爷爷从北京经武汉一路飚到深圳，高呼“基本路线要管一百年”；深圳发售新股票百万人通宵排队，全民都在炒股；我却在别人的电视机前看巴塞罗那奥运会，看庄泳们披金戴银，然后和同事们打跑得快，玩梭哈，也时不时打几场麻将。厂里的环境就是这样。我满足于充足的饭菜票、每个月都有结余的工资，率先拥有了照相机、随身听等时髦的玩意，更满足于杜建国、万里红等“月光族”们经常来找我借钱的感觉。杜建国是我的老乡，为人忠厚，脾气比较暴躁；万里红是M的老乡，脾气同样暴躁，很早就没了父亲，家庭比较困难。偏偏两个人都喜欢玩，喜欢赌。男人其实都爱赌，我也只不过因为M就在身边，有所顾及而已。“拖拉机”刚刚风靡的时候，我们可以不带彩一打一个通宵，瘾大得不可思议，后来演化为升一级5块10块钱。接着是玩香港录像里的梭哈，这时候也夹杂着打“跑得快”，后来是“斗地主”，只有麻将是永不过时的。有时人难以凑齐，两个人也可以玩“关三家”，后来又出现了“急死人”。一个人怎么赌呢？那时候还没有彩票和因特网，于是游戏厅的老虎机角子机异常火爆。俗话说，久赌无输，其实不然，这只是从概率上分析的结论。好赌之人永远都是输家，原因在于，每每一赢，我们就忘了输的时候，以为这钱真是赢来的，不是自己的，赶紧去挥霍和享受。其实呢，你赢的再多，也只不过是你输掉的那些，除非你大赢了以后金盆洗手——这样的人我还没见到过。于是，你眼见赌博之人经常吃香的喝辣的，却总是越赌越“薄”。
更要命的是，那时候赌博是违法的，不像现在，到处都是茶馆麻将馆，可以敞开了赌。所以打麻将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地四门紧闭，防止隔墙有耳。但无论如何总是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万里红先后被抓过两次，一次是罚款1000元，是我拿钱把他取了出来；一次是结婚后，他老婆一气之下报警抓了他，还不让我们去取人，结果给关了3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