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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怕吗?他心里倒起了怀疑,可是随即又把这个问题避开了。他已经困乏不堪,罗思那几句由衷之言也确实使他感动,不能自已。他有这样的经验,就是他筋疲力尽之时,脑子往往反而清楚,俨然无所不通,不过逢到这种时候,心里的想法总带着股愁苦滋味,觉得已经给生活磨得不胜其累了。他想起了威尔逊,几个月前大军登陆时威尔逊在登陆艇里的那副模样,一时又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眼前。记得那时威尔逊还对他嚷嚷来着:“快下船吧,你这头老公羊,仔细海水可冷得很哪。”“扯你的淡!”他当时回答的大概总是这一类的话吧,可是现在这都无所谓了。威尔逊已经不在身边了,此刻说不定都已经死了呢,劳碌了一场,又有什么结果?  唉,做人终是一场空呵。雷德差点儿说出了声来。真有道理啊。这句老话他知道,大伙儿也都知道,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他又叹息了:他们虽然知道,可还是没有开窍,还是没有悟透这个道理啊。

就算我们还回得去吧,回去还是受气。就算有朝一日大家都还能够退伍吧,退了伍可又有什么好呢?出了部队也还是那老一套。样样不顺心,事事不如意。但是这些人,说他们硬气又并不真的那么硬气,他们还是相信百事圆满的一天终会到来,他们从沙子里淘出沙金来归在一边,然后就对着沙金看,只对着沙金看--拿了个放大镜来看。他自己也是这样,可他还能有些什么盼头呢,等着他的无非是一座又一座荒凉的小镇,住的永远是租来的房间,到了晚上,只能在小酒店里听人闲谈打发光阻。除了找个妓女买得片刻的欢娱以外,还能有些什么呢?

他转念一想:我恐怕还是结婚好吧。可是他马上扑嗤笑了出来。结婚有什么用呢?早先他也有过机会,可就是不要。他本来满可以就把洛依丝娶了,可结果倒是跟她不辞而别了。人到了我这个年纪,往往怕说自己老了。其实坦白说,就是因为老了嘛。起初也跟大家一样,可以说心里有那么股劲儿吧,可是不知不觉劲儿就都消磨完了。他一下子又想起了洛依丝夜半起来去看一看杰基的情景,洛依丝回到床上总要偎着他哆嗦上好一阵子,身上这才渐渐暖和过来。想到这里他喉咙里一时哽住了,于是就赶紧把这念头按了下去。他身无长物,对女人无可奉献,对谁都无可奉献。你拿什么话去给他们娘儿俩说呢,难道就说你喝酒喝糊涂了?野兽受了重伤,都还会独自走开,俏俏去死呢。

象是证明他确实老了,他的腰子又痛起来了。

不过他相信,有朝一日再来回想一下眼下的这几年,他一定会觉得稀奇,到那时再想起侦察排里的这些老伙伴,他一定会感到好笑。他也不会忘记丛林山峦还有这样的日出奇景。他说不定还会怀念在一个人背后蹑足追踪的那种紧张的心情。干这种事多蠢啊。他讨厌透了。他生平干过的事再没有比这更讨厌的了,不过假如他不死的话,他相信以后情况终归会好起来的。哈,又拿放大镜看沙金了!

他扮了个鬼脸。真是防不胜防啊。以前他自己就上过一次钩;尽管心里明明有底,却仍然上了当;他相信了一份报纸上的话。报纸上的文章,也只有托格略那样的家伙看了才深信不疑。不用说,这一回托格略得了个千金难换的伤,回国以后该就去到处演说推销公债了--对那一套他相信得不得了。他该说了:“难道能让牺牲的士兵白白牺牲吗?”因为雷德记得,有一次有个弟兄收到他母亲寄来一篇社论的剪报,为这篇社论雷德同托格略争论过:“士兵是白自牺牲的吗?”

当时他哼了一声。那谁不清楚?当然都是白死的啦,哪个士兵的心里不是雪亮呢!在他们这些无可奈何才来打仗的人看来,打仗无非是倒霉受罪。

“雷德,你这话说得未免太刻薄了,”托格略还说他来着。

“本来嘛,要靠打仗解决什么问题,就好比得了白浊上窑子里去治病。”此刻他仰起了险呆呆地望着月亮。或许倒真能起点作用也说不定哩。他吃不准,他也别想弄得明白,谁也别想弄得明白。哎,算了吧,人都豁出去了,谁还来管这些呢。

反正自己这辈子是永远也弄不明白的了--他心里想。

侯恩也睡不着觉。他心里烦躁极了,两条腿也怪,自从害过热病以后,老是觉得那么累。他在毯子底下翻来覆去,折腾了总有个把钟头,时而望望屹立的山峰,时而望望头上的月亮,时而望望连绵的冈峦,时而又望望鼻子跟前的地面。自从遇上伏兵以后,他心头总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也说不出一个究竟,却又有点象是焦灼不安,正是这种心情,一直在那里驱策着他。他觉得老是这样躺着不动实在难受。过了一会他终于爬了起来,穿过洼洼走去。山头顶上的岗哨一看见他,就端起枪来。他轻轻打了个呼哨,说道:“是谁--是米尼塔吗?我是少尉。”

他爬上坡去,来到米尼塔身旁坐下。面前,月光下只见摇曳的野草掀起一阵阵银白色的波浪漫过山谷,一座座山岗看去都象铁板着脸。

“什么事,少尉?”米尼塔问道。

“没什么,我来走走。”他们都把嗓门压得低低的。

“说真个的,今天中过了埋伏,放哨才真叫不好受呢。”

“是啊。”侯恩按摩着两腿,想减轻腿里的酸痛。

“我们明天怎么办呢,少尉?”

是啊,明天怎么办呢?这是个无法回避的问题。“依你看呢,米尼塔?”“依我看我们应该掉转头,往回走。那要命的山口不是封锁住了吗?”米尼塔尽管压低了声音,还是一副愤然的口气,似乎这个问题他早已在心里盘算好久了。  侯恩耸了耸肩膀。“还难说,也可能要往口走。”他陪着米尼塔在那儿又待了好一会儿,这才下了山顶,回到洼洼里,往毯子里一钻。真的,说穿了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口事。米尼塔不是说了吗:既然山口封锁住了,那何不就掉转头、往回走呢?  对,为什么不往回走呢?

答案也是够简单的。他不想就此收兵回去。因为……因为……再追究下去,那动机可就很有点见不得人了。侯恩把双手枕在脑后,仰面望着天空。

事到如今,这趟侦察行动已经连万一的希望都没有了。现在就算能够通过山口吧,日本人得知了他们的行踪,肯定一下子就能猜出他们的来意。他们真要是到了敌人的阵后,要不被敌人发觉那简直是不可能的。其实,现在再回过头来看,这趟行动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成功的可能。将军这一着完全失算了。

所以他不愿意回去,因为回去就意味着自己完不成任务,得空着双手,凑些理由,去见将军。这完全是上次去“自由轮”上采办货物一事的重演。上次是克理甘,这次是克洛夫特。他头两天的种种行动背后,隐藏着的正是这样一种思想。跟士兵发生感情?--笑话!他之所以要同他们搞好关系,目的无非是希望这趟侦察任务能多几分成功的可能。说实在的,们心自问,他才不稀罕这帮子人呢。他所以这样不辞劳累,奋力以赴,所以一定要同克洛夫特争个高下,其真正的动机,就是要和将军争一口气。

为了出气?岂止如此,还有更见不得人的呢。因为追究到根子上,这不是要出气,竟是要出头。他要重新博得将军的赏识。侯恩索性一翻身,趴在地上了。还要当个头儿!

他知道这种想法同样也是丑恶不堪的。可是现在他却乐此不疲。今天遇上敌人的伏兵,他指挥部下撤离战场,当时的心情真是无比激动,不,应该说是无比快意,这短短几分钟的光景,他事后一直在脑海里反复回味,巴不得还能重新经历一番。所以将军固然是一个因素,现在他内心深处却还有个更隐蔽的因素,就是自己也很要当这个侦察排的头儿。这种欲望一直在不断膨胀,一旦突然发火燃烧,就成了他平生少有的一大快事。克洛夫特为什么要举起望远镜久久望着高山,为什么要掐死小鸟,他都能够理解。认真检查起来,他自己俨然也就是一个克洛夫特。

正是这样。他这辈子换过了多少职务、差事,干这种事总能指挥些人,可是他似乎总能自动察党内心的冲动已酝酿到什么程度,总是干到中途便匆匆离去,工作刚有点苗头也宁可撂下,连女人都可以抛弃,因为他心底深处的要求并不是要个伴侣,而是要把对方握在手里。

将军有一次说过:“你知道,罗伯特,自由主义分子和激进分子实际上只有两类。一类人害怕这个世界,希望这个世界变得对自己有利,譬如犹太人的自由主义这一类玩意儿就是。还有一类是连自己的愿望都不清楚的年轻人。他们要改造世界,却又不承认自己是要按照本身的面貌来改造世界。”

这种心理确实是一向存在的,自己也有些省觉,不过总是看不清楚。只觉得有那么一股激动劲儿。

这么说,自己就不是个骗子手,而是个浮士德了。

情况是够清楚的了,可那又怎么办呢?他明白了就不应该再继续执行这个侦察任务;从客观上看,他这样做无异是拿余下九个人的性命开玩笑,这种任务他根本就承担不了。他假如还有些人格的话,那么天一亮就应该向后转。

内心却报以一声冷笑。按理是应该向后转,可心里不愿意啊。

他感到一震,不禁恨透了自己,恨得连他自己也吃了一惊,几乎要惊极而喜了。因为他这一下算是看清了自己的原形,他感到深恶痛绝,简直都有点毛骨悚然了。他非得马上向后转不可。

他一掀毯子又爬了起来,大步穿过洼洼,来到克洛夫特的睡处。他屈下腿去,刚要把他摇醒,克洛夫特却转过身来了。“有什么事,少尉?”

“你没睡着?”

“嗯。”

“我决定天一亮就往回撤。”一旦明白告诉了克洛夫特,自己也就不能反悔了。月光照出了克洛夫特半边的面影,脸上没有一点动静。只是嘴边的肌肉也许哆嗦了一下。他半晌没有作声,一会儿才反问了一句:“天一亮就往回撤?”两腿早已从毯子里伸了出来。

“对。”

“你看我们是不是还应该去仔细察看一下?”克洛夫特这无非是想拖延时间。侯恩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快要睡着了,如今乍一听到这个决定,受到的打击太大了。胸口似乎连气都透不出来了。

“还有什么好察看的呢?”侯恩问道。

克洛夫特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是依稀有个想法的,但是捉不住摸不着。他的脑子,甚至他周身的肌肉,都绷足了劲,拚命想抓住点儿什么,好借一把力,扭转这个局面。这时侯恩如果碰他一下的话,克洛夫特管保会吓一跳。“我们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少尉。”他的嗓音都沙哑了。慢慢的,他终于看明白了摆在面前的形势,他对侯恩的仇恨又爆发了出来。心头那种懊恼的感觉,侯恩叫他向罗思道歉时他体验过,去营救威尔逊那会儿,看出山口人口处已无人把守时他也体验过。那个朦胧的想法又在他脑子里闪了一下。话一出口,连自已都有些吃惊:“少尉,那帮日本佬打过我们以后就溜啦。”

“你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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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者与死者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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