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巴士书屋说:没有收尾的作品并非都是太监文,也许...就好比你追求一个人,最终她(他)并非属于你。

他把信折好,重又放进口袋。他感到有一种说不清楚的难过,脑门子火辣辣的。一连几分钟脑子里没有一丝半点念头,好容易回过神来,才恨恨地啐了一口。哎,这帮要命的娘们,就知道爱呀,爱呀,口口声声“我爱你呀,亲爱的”,其实是一心只想把男人踩在脚下。想到恨处,他又浑身发抖了——这是他几个月来第一次想起婚后生活中的种种烦恼和失意。女人别的都可以不要,她们唯一的心愿就是要抓住个男人;一有了男人,自己也就完了,事情就是这样混帐。他想起马莉早上起来总是那么面色憔悴,睡得肿起了左面的半边脸儿。家常的小事、生活中一些不愉快的细节,在他的脑海中翻涌膨胀,好象一锅冒了泡的稠稠的炖杂拌。马莉在家里常常喜欢套一个紧紧的发网,而且她有个改不掉的老脾气,平时总爱单穿一件磨烂了边的套裙。还有一件事最叫他受不了,不过他就是对自己也不肯爽爽快快承认,那就是他家浴间的隔墙很薄,她有什么声响他全听得见。结婚三年来,她的容颜愈来愈不如从前了。她就是不肯好好保养身子!——他心里恨恨地想。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可恨:心里怎么老是忘不了她呢?就为了她,几个星期来把他苦成了这样:她们就会这么心肝啊宝贝的瞎叨叨,也不注意注意自己的仪容。想到这里他又啐了一口。连一点……连一点“规矩”都没有!(实在他指的是“风度”。)加拉赫想起了马莉的妈,胖胖的个儿,弄得那么邋遢。他憋着一肚子的闷气,想想这也可气,那也可气——丈母娘胖得这样可怕,他这个做女婿的又没家当,只能住个简陋的小公寓,一辈子没有交上过好运,妻子临死还要把他这样折磨一通。这点年纪了,屁名堂也没有混出一个来!他想起了汉奈西,不觉把嘴唇咬得紧紧的。掉了脑袋……为的是啥呢,为的是啥呢?他点上了一支烟,把火柴梗一扔,看它掉在沙子上。那帮天杀的犹太佬,打仗还不是为了他们!他想起了戈尔斯坦。十足是帮活宝,拉拉炮会把炮摔了,送到嘴边的酒都会不喝!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重又迈开了步子。隐隐的疼痛,挟着仇恨,在脑袋里搏动。

沙滩上有随浪冲上岸来的大海藻,他就走到水边去看看。深褐色的,好长一大串,连头带尾许有五十来英尺长,那滑溜溜、黑糊糊的外皮看去亮晶晶的跟蛇差不多,把他吓了一大跳。他顿时想起了山洞里的尸体,心里说:“那时我们这几个醉鬼,闹得多不象话啊。”他感到懊悔——更正确点说,是他感到自己做了件坏事,心中不免有些悔意。大海藻叫他看得害怕——他就转身走开了。

走过了几百码地,来到一个面朝大海的沙丘顶上坐了下来。一场暴风雨眼看就要来临,他突然觉得身上冷起来了。一大片很浓很浓的乌云,看去足有三十来英里长,形状象条比目鱼,把大半个天空给遮黑了。风愈来愈猛了,刮得海滩上的沙子成片成片平飞而起。加拉赫坐在那里等雨,雨却迟迟不来。郁郁的心情之中浮起了一丝快意,看这一派荒凉凄寂的景色,还有远处拍岸浪花的飞珠白沫,倒也很有点意思。不知不觉的,他在沙子上画了个女人。丰满的胸脯,细细的腰肢,又大又圆的屁股。画完,还一本正经地端详了一下。他想起马莉就老是因为自己胸脯平坦而感到十分害臊。有一次她还说:“我要是胸脯长得丰满些有多好呢。”

“为什么?”

“我知道,丰满些你更喜欢。”

当时他说了句假话:“没有的事,象你这样可不是挺好的吗。”

想起这些事,他心中不觉漾起了一缕柔情。马莉是长得非常瘦小的,他记得以前在自己的心目中就常常把她看作个小姑娘,看到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暗暗觉得好笑。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轻轻地笑了,一时种不及防,他笑醒了过来,猛然意识到妻子已经长逝,从此是再也见不到的了。这清醒的意识畅行无阻地流遍了他的全身,好似闸门一开,汹涌的激流便直泻而下一样。他听见自己在抽抽噎噎地哭,可是不一会儿就再也听不到自己伤心的呜咽了。他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悲痛涨满了他的心胸,把丝丝缕缕的怨恨、气愤、恐惧都化掉了,直撑得他筋疲力尽,倒在沙子上哭泣。渐渐的,他想起了马莉的一些情意绵绵的往事:他想起他俩在相亲相爱、互倚互偎时是那么热烈和谐,他还能默默意会每天早晨上班她递给他饭盒时微微一笑中饱含的深情,他也记得出国前最后一次休假的最后一天晚上两口子是如何黯然缠绵、难分难舍。那天晚上他俩去波士顿港作了一次夜游,他想起来就一阵难过。他记得当时他俩就默默地坐在船尾,手握着手,依依无语,只是出神地望着船后翻卷的旋流。真是个好姑娘!——他心里不禁赞叹起来。他虽然讲不出什么漂亮的词句,不过总觉得这样知心的人儿可就没有第二个了;想起有这么个知心的人儿至今还爱着自己,他暗暗感到快慰。可是这偏偏又拉开了他那碰不得的伤口,害得他躺在地上痛哭了好久,哭得忘了身在何处,只觉得内心悲痛欲绝。他时不时就会想起那最后一封来信,一想起来总又会添上一番伤心。这样哭了总有个把钟头之久。

最后他精疲力竭了,心里也感到清楚了、平静了。他第一次想起了自己还有个孩子,不知道孩子长得是怎么个模样儿,是男还是女。心头倏地掠过了一丝喜悦,暗暗合计:是个男孩的话,我一定要早些把他培养起来。要把他培养成一个职业棒球运动员,那是个挣大钱的行当。思绪都悠悠荡荡飘走了,一颗心也安定了下来,变成空落落的了。他呆呆地望了下背后密密的丛林,也不知道回去要走多少路。风还是一阵阵地在海滩上刮过,他的心情则如同一团雾气,变幻无常,捉摸不定。后来终于又是悲哀的情绪占了上风,他只觉得有如身在朔风怒号的寒冬的海边,不胜其凄冷孤寂之感。

罗思心里想道:加拉赫竟会碰上这样的倒霉事,真是不幸啊。这时卸货场地上刚又干满了一小时的活,大家正歇下来吃干粮,罗思就趁这当儿顺着海滩去走走。他想起加拉赫去走了一趟回来脸色多么难看,眼圈儿红红的,一定是哭过了。罗思叹了口气:加拉赫总还算是挺得住的。这人没受过教育,无知无识,恐怕根本就没有多少感情可言。罗思摇了摇头,踩着沙子继续往前走。他埋头想得出了神,下巴几乎触到了胸口,越发显出他的背高高弓起,看去别扭极了。

一个上午始终密云不雨,到这时云散日出,晒在绿色的军便帽上觉得热烘烘的。他停下了脚步,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心想:热带的气候真是变幻莫测,还会形成所谓瘴气,对人体是十分有害的。他活儿干得腿痛臂酸——一把一箱箱干粮从登陆艇背到堆货处,可真是累人哪。他不觉叹起气来:我这个年纪,干这种事已经不行了。威尔逊、里奇斯,他们行,戈尔斯坦也还可以,可我已经不行了。他嘴边浮起了一丝苦涩的笑意。心里寻思:这个戈尔斯坦,我可是把他给看错了,别看他身材不高,长得可结实,身体棒着哩,不过他现在变了,也真弄不懂他是怎么搞的。他现在老是闷闷不乐,动不动就要发火。自打一班从前沿回来以后,他总有点不大对劲儿;大概是因为真价实货见了一仗,才变成这样的吧J上过了战场人是会变样的。不过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那么乐呵呵的,十足是个“普丽雅娜”,我还以为这样一个人一定跟谁都合得来。最初的印象,相信了有时真要吃亏呢。可是也有布朗那样的人,一味的自信,待人接物全凭最初的印象,所以他也就老是要跟我过不去了。他还不是看我有一天晚上值班放哨过了时间?亏得我从来没有偷过半点儿懒,不然那就有他说的了,可尽管如此,我看他总还老是要跟我过不去。

罗思揉了揉鼻子,叹一口气。我是愿意跟他们友好相处的,可我跟他们又有什么共同之处呢?他们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他们。跟人做朋友,首先得对人有一种信任,可我就不敢信任他们。要不是我大学毕业那年正好碰上经济恐慌的话……得了吧,何必还要作这种自欺之谈呢?我并不是进取型的性格,什么时候也别想发得了迹。自己骗自己,也不是永远骗得了的。眼下在部队里就是一个明白的例子:他们只知道我干力气活儿比不上他们,所以都看不起我。他们不知道我还会动脑筋哪,他们也根本不在乎这些。思考周密,运用智慧,这些在他们看来有什么用?其实他们要不是拒人太甚的话,我倒可以做他们的好朋友,我年纪大,见识多,可以帮他们出很多主意,可是我的话他们会听吗?罗思咂了咂嘴,泄气了。说来说去还是这句话。不过,只要我能弄到个跟我的学历资格相称的工作,我是可以干出些名堂来的。

他走过那一片海滩,看到了冲上岸来的海藻,觉得好奇,就过去看个仔细。大海藻,这我应当懂得一点,这属于我的主修课程,只是我都已经忘了。想到这里他一阵难过。念了书都记不得了,这书念了有什么用?他低头瞧着那大串的海藻,伸手捞起一条,握着那头头儿。样子真象条蛇。这种生物结构简单极了。尾部有个固着器好附着在岩石上,头上有个开口孔,中间有一条管子相连,还能怎样简单呢?这是一种低等生物,对了,正式的名称应该叫褐藻,我只要好好用心想想,都还详详细细记得起来。学名,记得是叫maorocystis什么的,一般俗称“魔鞋带”——难道是我记错了?对,学名应该叫。OrOCystis Pyreya,记得当时还有过一堂课专讲这种东西。我的植物学恐怕还不能丢掉,荒疏了不过十二年,可以复习复习,目前在这一方面容易找到较好的工作。植物学是一门非常引人入胜的学问。

他放下了海藻。海藻可是一种奇异的植物,可惜详情我一时也记不起很多。这些海生植物都是很有研究价值的,浮游植物啦,绿藻啦,褐藻啦,红藻啦,我居然还记得不少哩。我得写封信给朵拉,请她看看我的植物学笔记是不是还找得到,我恐怕就得重新学习起来了。

他往回走了,一路端详着冲在海滩上的海草之类。他看得感叹起来:这不都是尸体么?凡物只要有生命,也就有死亡。这一点我早就深有感触了,我已经渐渐上了年纪,今年都三十四了,只怕半辈子已经过去了,可是活了半辈子又能拿出点什么来呢?意第绪语里有一句话就是讲的这种意思,戈尔斯坦一定说得上来。意第绪语我半个字也没有学过,不过我并不后悔,我倒觉得还是象我这样生长在一个新式家庭里来得好。

这肩膀真疼,他们怎么搞的,连一天也从来不肯放过我们?远远望去,罗思看见了大伙儿,他急了。哎呀,他们又都干上了。这一下,又该挖苦话儿一大堆了,跟他们有什么话好说呢,难道能说我是在观察海藻?他们会理解才怪呢。我怎么没有想到早点回去呢?

他提起疲乏的腿,怯生生地奔了过去。

波兰克问米尼塔:“你祖上是哪儿的人……西西里人吗?”两人好不吃力的,一块儿踩着沙子走去。到了堆货处,米尼塔哼了一声,卸下背上的干粮箱,往一个还刚起头的堆堆上一放,回答他说:“不,是威尼斯人。我爷爷可是威尼斯一带的一个头面人物,说起来还是一位贵族呢。”他们又转身往登陆艇而去。米尼塔反问他;“你怎么看得出来的?”

“暧,这有什么奇怪的?”波兰克说。“以前跟我住一起的有不少是意大利人。”对意大利人我比你还了解。”

“不见得,”米尼塔说道。“老实说,要不是对你,这事儿我还真不想说呢,因为人的心理你是知道的,这种话你去告诉人家,人家总以为你是乱吹一气,不过我这话可的的确确是实在话,我决不骗你。原先在意大利,我们家确确实实是名门贵族。我爸爸一辈子从来没有干过一天活,他除了打猎,什么都懒得去干。我们家本来还有个不小的庄园。”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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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者与死者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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