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津贞夫不想再多停留一分钟,速速带着一组侦察兵往钦州城赶了回来。
坐在车上,梅津贞夫才感到自己的心有如刀割,一刀刀割着他的人就是龚破夭。
自从在南宁城郊被龚破夭他们打得七零八落,保护铃木俊三的几个特工也只剩下了他自己之后,他就对龚破夭充满了刻骨仇恨,恨不得早日抓到龚破夭,放龚破夭的血,割龚破夭的肉。当然还有那个瘦猴子李绍嘉,那一匕首之仇也是要报的。
他好不容易才等来了机会,从南宁带队来到钦州,原本以为可以大展身手,对龚破夭他们手到擒来的,哪知人影未见到,己方已损兵折将。这下警备部又被袭击。
袭击倒也罢了。
关键是他梅津贞夫自视甚高,认为自己是英俊型的天才人物,对付龚破夭他们就像九段棋手VS业余棋手一样,根本不在话下。在南宁城郊之所以那么狼狈,是因为自己没掌握指挥权,掌握指挥权的是那个蠢蛋冈本。
直到这时,自己被调虎离山了,被龚破夭牵着鼻子走了,他梅津贞夫才有了切骨的体会----龚破夭才是九段棋手。
怎么办?梅津贞夫的心乱糟糟的。
说他没指挥过行动,那也是假的。在东北三省的时候,他就带着手下的人抓获过不少抗日分子,而且从来没失过手。在他的印象中,中国人都是蠢到极点的人。
静心、静心。他龚破夭又不是神,怕他做什么?
梅津贞夫在为自己打气。
目前的被动,在于自己到现在还搞不清龚破夭来钦州的目的。
仅仅是搞一些袭击,以阻吓铃木将军从钦州这边走吗?
这也太简单了吧?
如果是这么简单,他龚破夭就不叫龚破夭了。
看龚破夭在南宁所搞的一系列袭击,就不像是一般特工所为。好像不只是为了刺杀铃木将军,而是将整个南宁都搞得鸡犬不宁。特高课的人忙得不可开交不说,连今村均这个战区司令都要分出心来应付。从桂南战场上传回来的消息说,日军和中国军队打得不可开交,单是为了争夺昆仑关,双方就斗得异常惨烈。可以说每一寸土地,都是用鲜血换回来的。而打第一线的杜聿明的新五军,也似乎非要将今村手下的部队吃了不可。
龚破夭他们就是来自这支铁军。
对啊。
梅津贞夫突然一拍自己的大腿,豁然开朗似地满脸兴奋起来——
龚破夭他们刺杀铃木将军的行动应该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要搞乱我方的军心。军事设施和军用物资,才是他们攻击的目标。
钦州有什么?
军用物资啊。
日军在桂南战场上的后勤补给,大多都是从钦州港上岸,然后再运到战场上的。
想到这,梅津贞夫再也坐不住了。
进了钦州城,梅津贞夫马上叫司机直奔钦州港。
到了港口,梅津贞夫下了车。
扫了一眼港上的环境,梅津贞夫看到,进入港口的各主要通道都有重兵把守,港内还有巡逻队。而且,堆放在港内的军用物资都用帆布盖着。物资的旁边也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把守得十分严密。
港湾里,停泊着五六艘运输船。
梅津贞夫放眼望去,从运输船吃水位比较深看来,他就知道船上的军用物资还没卸下来。
另有两艘运输船正在港边卸货,卸货的是中国工人。
梅津贞夫马上叫人找来负责港口安全的大三四郎大队长。
指了指那些卸货的工人,梅津贞夫盯着大三四郎问:“那些中国工人都可靠吗?”
大三四郎呆了一呆,连忙道:“可靠、可靠,我们都严格审查过的。而且他们的家人都被我们软禁着,只要他们一搞事,就拿他们的家人来开刀。”
“嗯,这个方法不错。”梅津贞夫表扬了一下大三四郎。
“还有,除了明哨,我们还布置了不少暗哨。可以这么说,一只小鸟飞进来,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大三四郎道。
梅津贞夫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港湾的运输船上,不由得问道:“水里可设了哨?”
“有的、有的,有巡逻艇不断地巡逻。”
“我是说水里,不是水面上。”梅津贞夫加重了语气。
“梅津总指挥说的是潜水哨?”
“是啊。”
“有、有,那肯定有。”大三四郎忙不迭地答。
梅津贞夫心里“嗯”了一声,想想地上有重兵,水里有暗哨,整个安全体系,还是挺完整的。
天上呢?
天上也有空军防着,不愁中国空军来偷袭。
但梅津贞夫仍然不放心,对大三四郎道:“为了进一步保证港口的安全,这两天我的人协助你们一下。”
大三四郎一听,也听出了港口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禁不住问:“是不是有人想来偷袭?”
“不是想,而是来了。警备部不就被偷袭了吗?”梅津贞夫道。
“是的,是的。所以我又特地增加了一些岗哨和两支巡逻队。”大三四郎赶紧说,说罢又马上奉承道,“有梅津总指挥的人协助,我就更放心了。”
梅津贞夫“嗯”了一声,随即安排那些侦察兵两人一组,分头堪查港口内的重点建筑物,并要求他们寻找好位置,设立伏击点。
等侦察兵走了,梅津贞夫这才随大三四郎来到了大队的指挥所。
指挥所是一幢五层的楼房,居港口的中心地点。大三四郎的办公室就设在五楼,从五楼望出去,港内港外的环境几乎尽收眼底。
见大三四郎陪着梅津贞夫走了进来,勤务兵马上斟茶倒水,十分热情。
喝着茶,梅津贞夫这才松了一口气。可喝了两杯茶,他又怀疑起自己来了——
这样的安排就万无一失了吗?
屁股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他又坐不住了。
走到窗前,举起望远镜,梅津贞夫将目光射到远处的海面上——
海面微波荡漾,只闪过一些渔船的帆影。
夕阳之下,海面也是一片金黄,十分迷人。
再看港内,除了工人在忙着卸货,也显出一派安宁。
港口周围的民房里炊烟袅袅,好像警备部从来就没被袭击过似的。
但是,表象,这都是表象。梅津贞夫心道。
只要天一黑,夜色一降临,所有的罪恶都会在夜色的掩护之下衍生。
说不定,龚破夭他们就藏在某一座民房里,等天一黑就会像鬼影一样飘出来。
这么一想,梅津贞夫的心就越发不安起来。
第一八四章攻击的前奏
夕阳西下的时候,冈本正坐在赶往钦州的车上。公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他们日军的运输车,不时还可以看到一两辆装甲巡逻车。乍一看,这南宁到钦州的这片范围,似乎尽在日军的掌握之中。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冈本不像梅津贞夫那样害怕天黑。因为他知道,龚破夭他们的袭击行动都是在下半夜开始的。只要他能及时赶到钦州,一切都应该可以在他的掌握之中。
但不怕天黑,不等于他心不急。
车已经开得够快的了,车屁股扬起的滚滚灰尘,就像龙卷风似地朝公路两旁卷去。他冈本仍催司机:“快点,开快点。”
在他看来,龚破夭他们的袭击手法就那么几招:定时丨炸丨弹、汽油丨炸丨弹、枪击和徒手击杀。
“站长。”坐在副驾驶位的收报员突然喊道。
“什么事?”冈本忙问。
“钦州传来消息,警备部刚刚遭受到汽油丨炸丨弹的袭击。”收报员汇报。
就像被当头打了一棒,冈本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脚底。
果不出永田一郎的所料,龚破夭不但去了钦州,而且已经开始了袭击行动。
尽管事前他已悄悄交待钦州的特工小组,要他们密切注视钦州的一切动向,可一直都没半点消息,可见龚破夭他们有多神出鬼没。也是自己太掉以轻心了,第一时间就应该听永田一郎的,立即派人过去支援。
冈本后悔不迭。
收报员又道:“据高楼组长所报,丨炸丨弹袭击之前,今村司令手下的侦察兵已经和龚破夭他们交了手。”
“什么、什么?”冈本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今村司令手下的侦察兵。”收报员重复道。
“谁、谁带的队?”冈本又急问。
“梅津贞夫。”收报员答。
心口像被猛击了一拳,冈本立时喘不过气来--
显然,今村司令已经对他们特高课失去信心了。
窝心。难受。
难受之下,冈本的心里还升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
今村司令这样“暗渡陈仓”,比当面打他一掌还要难受百倍。
“掉头,回去。”冈本心里已是忍无可忍,但话出口的时候还是强压住了心中的怒火。
“是。站长。”司机坚决地执行了命令。
小车掉了头,后面跟着的军车也掉了头。
冈本心里长嘘了一口气:钦州就让梅津贞夫和那些侦察兵去弄吧。看他们能弄出什么名堂来。
“站长,是直接回总部吗?”司机小心地问道。
“不,去美女峰。”冈本爽脆地道。
只要在美女峰抓到龚破夭的人,他冈本就有本钱可以说话了。
龚破夭——
冈本心里唠叨着龚破夭,突然就闪出一个念头,希望龚破夭在钦州的动作搞得更大一些,最好搞得梅津贞夫焦头烂额。
但这个念头一闪之后,冈本就狠狠地批评自己:我怎么能这样想呢?梅津贞夫也是为天皇服务的啊。今村司令对你有看法,是今村司令个人的问题,与梅津无关,更与大日本帝国无关。帝国的利益高于一切,你冈本可不是个鼠目寸光的人,怎么能有幸灾乐祸的心态呢?
想罢,冈本马上对收报员道:“对高楼组长下令,要他们在后面尽量配合梅津总指挥的行动,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
“是。”发报员答,随即“嘀嘀哒哒”地敲响了发报机。
那边,望着越来越西沉的夕阳,梅津贞夫的心越发紧张起来,甚至大三四郎走到他身边,他也没有察觉到。
望着远处金黄的海面,大三四郎禁不住道:“好美的黄昏。”
黄昏当然很美,就怕是被昏了头。
梅津贞夫心道,便没回应大三四郎的话。
大三四郎尴尬地干咳了两声,然后方道:“梅津总指挥,我们去用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