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飞又失踪了,小军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在千里之外的重庆。
电话是全发打来的,全发在电话里说,他找不到单飞了,打他的大哥大,没有一点信号。
小军说,你再打金哥的电话试试。
全发说,打了,也是那样。
小军说,那就别打了,估计他们应该是上路了,你呆在那儿,过两天我过去找你,咱们一起回去。
挂了电话,小军有些郁闷,心说,单飞也真够可以的,要去哪里你大小也应该打声招呼啊,不知道别人在关心你吗?
想想单飞现在的处境,小军接着释然,应该啊,他这是怕连累兄弟们呢。
小军来重庆是接大伟的,大伟跟小军分手后孤身到了重庆,他的一个牢友是重庆人。大伟找到这个牢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来得没啥意思,那个牢友混得很差,在一个街道办的小厂里打工,身边还拉扯着两个孩子,老婆没有职业,一家老小全靠他一个人的工资。大伟在他家住了几天,住不下去了,留下身上仅有的两千块钱,走了。因为他身上没带银行卡,就打小春的大哥大,让小军派个人给他送点儿钱来,他要去湖南投奔岳武在那边的一个兄弟。电话是小军接的,问清楚他在哪儿之后,小军跟单飞打了一声招呼就带着小春来了重庆。
小军在跟全发通话的时候,大伟就在身边。见小军挂了电话,大伟笑道:“大飞现在另有大哥了,不听你的了。”
小军跟着一笑:“也许是吧。不过金哥是个不错的大哥,我见过的,很有魄力,也很仗义,可惜现在落魄了。”
大伟说:“在江湖上混,总有出事儿的那一天,无论你是否有魄力,是否仗义,我没听说有善始善终的。”
小军“嗯”了一声:“所以,今后的路我要谨慎着点儿走了,走得好,也许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大伟点头:“我不管,反正我跟着你,你好我就好,你完蛋了,我跟着你去坐牢。”
小军乜了大伟一眼:“你怎么也开始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了?我告诉你,咱们永远不会跟那些没长脑子的迷汉的下场一样。”
大伟不说话了,表情讪讪的,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小春捏捏大伟的胳膊,冲小军吐了一下舌头:“军哥说得没错,你看,咱们也在跑路,但是咱们没有人命案子,对吧军哥?”
小军抬腿想踢小春,小春已经躲到了大伟的身后,小军怏怏地摇了摇头:“关二爷还有流落他乡的时候呢。”
“咱们是不是应该给胡金打个电话了?”大伟小声说,“从元庆被抓到现在,快要半年了吧。”
“前几天我跟胡金通过电话,他说,元庆已经下了起诉,等他判了再说。听他的,咱们在外面再等几天。”
“胡金办事儿还行吧?”大伟问。
“还行,”小军笑了笑,“这些年一旦牵扯到这方面的事情,都是由他来办……不过以后不能这样了,这次回去我要改变思路,有些事情是不能隔着一道手的,一旦兄弟感情出现了问题,这就是一个很大的窟窿……算了,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看我的吧。”
“军哥,飞哥真的走了?”小春在一旁幽幽地问。
“他走了你难受是吧?”小军笑道,“当初林林说,你靠过来的目的是针对单飞呢,是不是?”
“是……不是!”小春的脸忽地红了,“军哥你什么意思呀,你看不出来?我要是真那样想,在郑州的时候就‘戳’他了。”
“现在‘戳’吧,”小军继续笑,“现在你想‘戳’他都够不着啦。”
“妈的,林林这个杂碎……”小春阴恻恻地笑了,“这小子坏了我的大事儿。”
“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小军转头问大伟,“你还想去湖南吗?”
“不去了,既然事情‘稳’得差不多了,我就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在这儿闲逛上几天,然后我给胡金打电话,顺利的话咱们就回去。今天是十月几号了?”
“还十月呢,十一月了,”大伟苦笑道,“咱们出来五个多月了,我估计那事儿捂得快长毛了都。”
“别着急,到整半年的时候我给胡金打电话,听听他的意思。”
窗外有风从半开的窗户涌了进来,小军过去关好窗,默默地站在了窗前,窗缝边透进来的风依然让他的皮肤感到细微的凉意。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小军的脑海凌乱不堪,一些人、一些事像卡带的黑白电影,断断续续,有些画面已经模糊,有些画面依旧清晰。
“大伟,四哥好端端的一个人,现在装在一个小盒子里了。”
“咱们以后也会那样。”
“以后有多远呢?”
“不知道。”
“黄泉路上无老少,”小军笑了笑,“有时候你在路上走着,心情不错,可是你不会想到下一步你就倒下了。”
“那就别出门。”
“哈,那跟死了有什么两样呢?”
“你老是提死这个字有意思吗?”
小军一怔,捏着下巴不说话了,是啊,这些天我怎么老是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呢?
小春的大哥大响了,声音来得很突然,像突然拉响的警笛,屋里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激灵。
没等小军说话,小春就抓起了大哥大,扫一眼屏幕,征询地瞅着小军:“好像是孟德龙的电话。”
小军点点头:“接。”
小春按下了接听键:“哪位?”
说话的果然是孟德龙:“我找小军。”
小春又瞅小军。
小军皱一下眉头,接过了大哥大:“孟总,是我。”
大伟一把攥住了小军的手腕:“小心有诈……”
小军打开了大伟的手:“我知道。”
电话那头,孟德龙的声音干巴巴的:“军,我知道现在给你打这个电话很唐突,可是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别客气,有事儿直接说,孟哥。”
“你那儿说话方便吗?”
“方便。”
“是这样……”孟德龙咽一口唾沫,磕磕绊绊地说,他开发的一个项目因为施工错误,占了另一家公司几百平米的地皮,当初双方都没在意,现在工程结束了,验收也过去了,各种款项都拿到手了,可是对方找到他,指出了这个问题。当时孟德龙没拿这个当回事儿,简单找了几个有关部门的人,想要压制住他,最多赔几个钱了事。可是对方一看他来这个,不吃这一套,张口就要五千万,否则走法律途径。
“你想啊,他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就算我理亏,也就赔个百八十万的了事儿啊……”
“那你就赔啊。”
“那么简单?人家这是讹上我了……弄不好,工程推倒重建,那就不是钱的事儿啦,我在业内的名声一下子就完了。”
“这个人什么来头?”
“当初我不知道,还以为是个外地来的‘小戳戳’呢,一打听,敢情人家姐夫刚从上面调到咱们市当市长……”
“他叫什么名字?”
“这个不重要……他姓杜,才二十几岁,大家都喊他小杜。”
“知道了。我能帮你做点儿什么?”
“我也不知道……”
“那你找我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有办法。”
“哈,连你都没有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也不知道……”
“你跟小杜接触过没有?”
“接触过,但我们只是吃过一次饭,那事儿谁都没提……各自心里有数。”
“暂时不要提了,”小军一顿,瞅着窗外纷飞的落叶,慢慢说,“我这就回去见你,这期间你不要找他了。”
“你疯了?”大伟扑过来,又一次攥住了小军的手腕,“你就不怕孟德龙被丨警丨察控制着,引你出来……”
“丨警丨察控制不了孟德龙,孟德龙也没有跟丨警丨察合作抓我的胆量,”小军一笑,“孟哥,好了吧?”
“就这样吧,军哥,”孟德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事成之后,我会报答你的。”
“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咱们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