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号比大七号小很多,斜对面是武警的一个岗亭,里面很安静,人也不多,大概有七八个人的样子。
元庆和史乃安进了号子,刘所长戳一下元庆的后脑勺,说:“以后无论谁对谁错都不许动手,再这样,关你‘独居’。”
元庆没好意思回头,怕刘所长怀疑自己的那只眼得了麻风病,哼道:“擎好吧刘所,我懂。”
刘所长鼻哼一声,指着南墙根一个白胖的中年汉子说:“不许欺负新来的啊。”转身出门。
随着一声巨大的关门声,元庆想,这句“不许欺负新来的”跟商场里那句“欢迎光临”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史乃安好像认识那个大白胖子,丢下铺盖跟他打招呼:“三叔,这儿你是老大啊?”
三叔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你们在那边‘作’了什么‘业’?”
史乃安一惊一乍地说:“这次我们打了一个翻身仗!我跟这位大哥联手‘造挺’了刘铁泉这个不知死的×孩子!”猛地往前一拉元庆,“三叔你不知道,这位大哥绝对不是一般人物,不叨叨,上去就把小×养的‘圈’起来了!小×养的起初还想毛愣,被大哥一个‘窝脖儿’……”
“吹牛逼吧?”三叔矜了矜鼻子,“是你们被刘铁泉打了吧?不然为什么你们过来,刘铁泉去小号?”
“吹牛逼?”史乃安一横脖子,“三叔你狗眼看人……不是,三叔你小看这位大哥了吧?让他跟你说!”
“三叔说得没错,”元庆笑了笑,“我真的被刘铁泉打了。”
“看看,看看,这才是个实在人呢,”三叔拍了拍自己的铺位,“过来坐,咱哥儿俩唠唠。”
元庆捂着那只肿起来的眼坐了过去:“谢谢三叔啊。”
三叔横了史乃安一眼:“傻了?也过来坐啊,咱们号儿跟大七号不一样,没有那么多规矩。”
史乃安偷眼一瞥铁门:“我知道,三叔是个精明人,在这个号儿‘弄景儿’,那是找死。”
三叔皱了一下眉头:“你还是别过来坐了,嘴太臭……去马桶那边睡,那儿适合你。”
史乃安咧咧嘴,刚要开口,被旁边一个支起半截身子来的汉子砸了一枕头:“滚你妈的!”
史乃安吐一下舌头,紧着屁股颠到马桶边,猴子一样团坐下去,一时显得非常茫然。
三叔丢给元庆一根烟,笑道:“兄弟别笑话啊,‘史歪’就这种人,瞎‘涨颠’,不能给他一点儿阳光……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跟他不一样,你是个老鹰。兄弟别怪我多嘴,要是我没说错的话,你应该是个‘二进宫’……不,说不定是个好几‘进宫’了。我还能看出来你去过劳改队,并且现在在外面也不是个一般的人儿……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啊。我叫宋本堂……你看我长得人五人六是吧?呵,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大干部呢,其实我就是一个农民……嗯,农民,一个五十三岁的农民。我响应党的号召,想要先富起来,结果没‘富’好,前前后后进来三次了。第一次在潍北劳改农场,第二次在北墅监狱,第三次在湖田煤矿,这应该是第四次了……哈,全是因为我想要先富起来。”
元庆实在是打不起精神来听他唠叨,打着哈欠敷衍:“嗯嗯,三叔是个有经历的人。”
三叔跟着“嗯嗯”了两声:“你不用喊我三叔,这是个外号,你喊我宋哥就好。”
元庆喊了一声“宋哥”,心想,也许“三叔”这个外号是根据他“三进宫”的资历起出来的呢。
听见元庆喊他“宋哥”,三叔畅快地“哎”了一声,似乎感觉自己一下子年轻了不少。
“兄弟,我的情况基本就这样,你呢?”
“我叫元庆,以前进来过一次,这次是因为开枪打了一个仇人进来的。”
“好,真正玩江湖的人说话就是简练,”三叔用一声尴尬的笑掩饰着自己的敬畏,继续絮叨,“开枪打人可是个大案子啊……唉,你们这些混江湖的就是不一样,有什么问题不能好好商量着解决?比如说我,我就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头脑不发热,我能够冷静地考虑……”
三叔在苍蝇飞似的嗡嗡着,元庆的脑子又飞到了是谁“戳”了自己这件事情上。
大伟和林林的嫌疑可以排除,难道是岳水?对,完全有可能……
岳水跟古大彬有联系,元庆很早就知道,元庆曾经在半夜里听见他们通电话,当初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没往心里去,现在想来,这事儿真的有些蹊跷……元庆的脑子像是有一根细线牵着,这根细线慢慢将他牵到了一些很远的地方……元庆想起来,岳水的父母都是哑巴,他们家的生活很艰难,几乎全靠岳水一个人来支撑。岳水曾经要求小满给他买一套房子,小满不同意,后来他看到小满给自己的丈母娘买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跟元庆住在一起的那一阵子,岳水曾经流露过在这件事情上对小满的不满……对,这事儿完全有可能是岳水干的。
可是岳水这样干的目的是什么?也许是想利用这件事情牵连小满,也许还有更深的打算?
元庆想起了多年以前小军对他说过的话——岳水就是金庸的一本书里的那个岳不群。
岳不群是谁?元庆隐约记得小军曾经说过,岳不群是个善于伪装成君子的小人。
三叔还在絮叨,元庆坐不住了,恨不得马上变成一只苍蝇飞出铁窗,找到岳水,扒去他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