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从小军那儿走了之后,直奔纪大呼隆的家,胸有成竹,就像一个孩子去拿自己的玩具。
纪大呼隆正在家跟他老婆絮叨夏侯惇砸他们的汽车行那事儿,两个人嚷得脸红脖子粗。
小春在外面按门铃,纪大呼隆一把拽开了门,一怔:“小春?”
小春点点头:“纪哥好。”侧着身子要往里进,被纪大呼隆挡住了:“有事儿?”
小春歪着脑袋看纪大呼隆那张警觉的脸:“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大哥了?”
纪大呼隆回头望了一眼,拉着小春出门:“有事儿咱们出去谈,我老婆孩子都在家,不方便说话。”
下楼的时候,纪大呼隆紧着嗓子问小春:“你是不是因为夏独眼的事儿来的?”
小春只顾下楼,不说话,故意制造压抑的气氛。
纪大呼隆在后面顿了片刻,快步追了上来:“春,如果你是因为夏独眼的事儿来找我,我不打算跟你谈。因为那事儿不是我引起来的,是他先打了我老婆,后来他又砸了我的店……”见小春不吭声,纪大呼隆有些着急,“我知道现在夏独眼跟着你干,你们是一伙的,谈也谈不出什么好的结果。”小春还是不说话,站住,望着满天星斗,吹口哨。纪大呼隆知道小春是个什么样的人,心中有些忐忑:“春,我还知道你现在跟的人是小军,我跟小军没有什么过节,我们甚至还一起在劳改队打过劳改……尽管不是在一个队上,但是我们俩惺惺相惜,谁都知道谁,谁也不会让谁下不来台。”小春等纪大呼隆把话说完,这才慢悠悠地转过头来,用手背碰碰他的胳膊:“哥,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说吧。”
小春的语气很柔和,纪大呼隆放了一下心,摸出大哥大给他老婆打电话:“我跟春弟出去喝点儿,不要担心。”
揣起大哥大,纪大呼隆献媚地冲小春一笑:“春,你还是这么有气势。”
小春一笑,迈步往外走。
纪大呼隆跟了上来:“春,你也别觉得老哥我在夏独眼这事儿上太小气,你是知道的,这些年我输给过哪个?一个夏独眼还能把老哥我怎么着?再说,是他先动手打了我老婆,然后又砸车……”见小春不理他,纪大呼隆怏怏地哼了一声,“在外面混,谁也不是白给的。”
小春回了一下头:“我说过混这个字吗?”
纪大呼隆的嗓子“咯”了一下:“没……春,你跟我说,你是不是因为夏独眼这事儿来找我的?”
小春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我是代表军哥过来跟你聊聊的。”
“军哥?小军是吧?”纪大呼隆的心悠忽抽了一下,“小军有事儿直接找我得了,这么麻烦什么意思?”
“他没有时间。”
“小军怎么忽然就想起我来了?哦……还是夏独眼的事儿,没有他,小军也不会想起我来。”
“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吧。”
“小军找我有什么事儿?要不明天我亲自去见见他?”纪大呼隆放慢了脚步,他似乎有想要回去的意思。
小春回头看看纪大呼隆,继续走自己的:“想回去你就回去,不过以后出了事儿你别怨我没过来找你。”
纪大呼隆错了两下脚步,还是跟了上来:“那我就先跟你聊聊。”
两个人穿过一条马路,在一家烧烤店门前站住了。
纪大呼隆往里让小春,小春不看他,径自走到门口摆着的一张桌子前,招呼老板上啤酒。
纪大呼隆摇摇头,过来坐下,讪笑道:“春弟这是想给老哥哥省钱呢。”
上了十几个肉串,几瓶啤酒,小春冲纪大呼隆笑了笑:“哥你别以为我是在给你省钱,我从小苦惯了,大鱼大肉享受不了,也就在吃个烧烤的级别上了……”说着,给纪大呼隆添了一杯酒,用自己的酒杯跟纪大呼隆的酒杯一碰,“哥,先上点儿酒劲,我痛快点儿跟你说。”
纪大呼隆不端杯,看着小春仰脸喝了自己的酒,一笑:“我戒酒了。咱们直接说事儿吧。”
小春说声“那你就看着我喝”,左手肉串,右手酒杯,一阵猛吃猛喝。
小春喝完第三瓶啤酒的时候,纪大呼隆沉不住气了,一把捂住了小春又来摸酒瓶的手:“春,别喝了,喝多了没法谈事儿,听话。”
小春很固执,用左手拿着的铁签子戳开纪大呼隆的手,抓过酒瓶,用牙咬开瓶盖,咕咚咕咚地吹干了这瓶酒,把瓶子丢到脚下,哈哈一笑:“心疼了不是?这才几壶?不是兄弟吹牛逼,正常情况下,我一个小时之内连干八壶没有问题。不信是吧?不信你问问夏侯惇,在我们市场,除了当年的魏大浪……”摸着肚子打出一个长长的酒嗝,嗓音突然低沉下来,“哥,腾龙公司要承包你那个汽车租赁公司呢。”
纪大呼隆的心咯噔一下,脸跟着黄了:“你说什么?”
小春将一根肉串横在嘴前,用力一拖,吧唧吧唧地嚼:“我说,我们公司要承包你的汽车行。”
纪大呼隆双手抓住桌子角,两眼直瞪小春有些惺忪的眼睛:“这是小军的意思?”
小春点点头,笑得一脸坏水:“是他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我只不过是个传话的,你明白?”
“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是你先戳弄我们的,你败坏了我们公司的企业形象。”
“这不是理由。”
“你经营不善,被人把车都砸了,你没有本事控制局面。”
“这是我自己的事儿。”
“这不是你的事儿,因为砸车的人是我们的人。”
“你……”纪大呼隆忽地站了起来,“你他妈的还讲不讲道理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欺负人?”
“别激动啊纪哥,骂人可不是大哥做的事儿,”小春将那口嚼不烂的肉吐在了桌子上,“来,你听我慢慢跟你讲讲道理……”
“我不听!我跟你说不着,有本事你让小军过来亲自跟我谈!”纪大呼隆的脸扭曲得就像一块抹布,“我实话告诉你,我姓纪的不是一块死肉,谁想要吃我,还得看他有没有这付牙口!腾龙公司怎么了?仗着钱多还是仗着拳头硬?老子也不是没有钱,也不是没有拳头……”桌子上的大哥大突然响了,纪大呼隆一把抓了起来,“谁?说话!”电话里传出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小春听不清楚。
“好了,”纪大呼隆挂了电话,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我不准备跟你聊下去了,你不够级别,让小军过来吧。”
“刚才是嫂子给你打电话了吧?”小春淫亵地一笑,“这点儿工夫她就又扛不住了?下面淌水了吧?”
“别跟我说这些……”纪大呼隆的语气忽然柔和下来,“春,其实咱们都挺不容易的,何苦要互相折磨呢?当初你一个人在外面晃荡,难不难?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这样行不?你给小军打个电话,就说在夏侯惇这件事情上,我不再纠缠了,请他也不要抓着这事儿不放,这事儿算是个误会。以后我坚决不招惹腾龙公司的人了,如果他不嫌弃,我的公司也挂靠在腾龙公司,每年上缴利润……要不我来打这个电话?”
“这个电话咱们都不能打,”小春摇了摇手,“我是个什么人你也了解,军哥让我来谈事儿,我不能再把球给他踢回去。”
“那咱们就别再谈下去了,明天我过去找他。”
“那还是等于我把球给他踢回去了。”
“春,你怎么就这么倔呢?这能是一回事儿吗?听我的,今晚到此为止,明天我找他谈。”
“不行。”小春猛地用铁签子敲了一下桌面,“给个痛快话,汽车行转让还是不转让?”
“我说过的,”纪大呼隆同样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不转让!”
“那好,”小春站起来,猛地从后腰摸出一把菜刀,“咣”的一声丢在桌子上,“你砍我,或者我砍你,这事儿必须有个交代。”
就在纪大呼隆迟疑着是走还是抓起菜刀跟小春玩点儿魄力的时候,一辆轿车忽地停在烧烤店的门口,从车上下来三个手持铁棍的人。这三个人似乎已经观察过这边的动向,二话不说,擎着棍子直扑小春。小春的酒仿佛在刹那之间消了,迅速抓起菜刀,闪电般剁向纪大呼隆撑住桌子的那只手——纪大呼隆惨叫一声,猛地将没了手掌的一条胳膊戳到肚子上,撒腿往轿车那边跑,箭一般快。
小春高举菜刀,一脚踢翻桌子,迎着那三个脚步慌乱的人就砍。
那三个人已经被刚才小春的举动惊呆了,一见这个阵势,丢下棍子,听到枪响的兔子一般四散而去。
小春一手提着菜刀,一手拉开了轿车的门,冲坐在司机位上的一个人一点头:“纪哥的手在桌子上,拿上,拉他去医院。”
三分钟后,一辆110警车呼啸而至,烧烤店的门口清冷得犹如坟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