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德良被执行了枪决，死得无声无息。小军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德良的尸首已经被火化了。

小军赶到德良家，默默地陪德良他妈坐了一会儿，留下两万块钱，红着眼圈出来，给元庆打电话。

元庆在电话那头什么也没说，小军能够感觉到元庆在那边无声地哭。

放下电话，小军去了大龙和徐四海的坟头，烧过纸，一时感觉自己就像那些飘飞着的纸灰，没有一丝方向感。

一天晚上，小军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小春来了，一进门就关了电视机：“军哥，机会来了。”

小军重新开了电视：“你说你的，我先看看武松是怎么杀的潘金莲。”

电视里，武松正提着一把刀到处寻找西门庆。

“别看了，老故事了都……”小春还想来关电视机，被小军砸了一枕头，抱着枕头坐下了，“武松在狮子楼杀了西门庆，然后提着西门庆的头回家供在武大郎的牌位前……”“那是杀西门庆，我要看杀潘金莲的，”小军盯着电视屏幕，坏笑着说，“潘瘸子杀老婆，跟武松杀嫂子算是一个系统的，这事儿怪有意思的。”小春一怔：“潘瘸子是谁？”“先看电视，看完了我告诉你，”小军调整了一下姿势，“你先说你的。”

“市场那边出了点事儿，”小春笑得眉飞色舞，“夏侯惇打了一个人，这个人很有钱，我想‘滚’穷了他。”

“说说，怎么回事儿？”小军的口气有点儿心不在焉。

“你知道纪大呼隆这个人吧？”

“纪大呼隆？知道，老混子，据说现在混好了，大款呢。夏侯惇把他给打了？”

“对，砸得老小子跟个没娘的孩子一样……”小春点上两根烟，递给小军一根，嘿嘿地笑，“你想都想不到这事儿多么好玩……这不是夏侯惇的一只眼是假的吗？那只眼经常流脓，老夏隔三差五地去医院‘修修’眼，就碰上这档子事儿了。昨天上午，老夏又去了医院，‘修’好眼往外走的时候，走得急了，撞倒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很狂气，揪着老夏破口大骂……骂别的，老夏还能接受，谁知她单骂老夏是个没长眼的瞎汉。老夏扛不住了，摔倒那个女人，上去一阵乱踹，然后走了。那个女人也不是个善茬子，追出来，开着车从后面撞他，一下子把老夏撞出去老远。老夏这下子更恼了，抓起一块六角砖就给她把车砸了。砸车的时候，老夏想，这个女人有车，看样子是个有钱的主儿……”

“你能不能简单点儿说？”小军关了电视，饶有兴趣地坐了起来，“这个女人是纪大呼隆的什么人？”

“是纪大呼隆的老婆……”

“好，说后面的。”

“砸完车，老夏回了市场，对我说，他最见不得那些仗着有几个臭钱就‘晃晃’的人，”小春继续嘿嘿，“他说，他这是替那些穷人出气呢。我问他是怎么回事儿，他就跟我说了前面的事儿……当初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是纪大呼隆的老婆，也没往心里去，就忙自己的去了。到了晚上，林林找到我，对我说，夏侯惇被丨警丨察抓走了，问我怎么办？我说，打听明白他干了什么，然后筹钱救人。林林说，还打听什么？屁大点的事儿……老夏因为砸了人家的车，被丨警丨察传唤到派出所接受调查，这时候，纪大呼隆带着两个人来了，狂气得跟他妈丨警丨察局长似的，把两个问话的小丨警丨察撵出去，直接用枪顶着老夏的脑袋，要他拿三万块钱修车费。老夏是个什么人？跟他来软的还行，玩这套他不吃呀……什么话也没说，扭着纪大呼隆拿枪的手就把他给‘撅’在了地上。敢情纪大呼隆是个‘二唬头’，拿着枪，不敢开，撅着屁股挨揍……”

“哈哈哈，”小军摇着烟头笑了，“夏侯惇那个气势，没有点儿赴汤蹈火的胆量，谁敢跟他来真的？”

“纪大呼隆带来的那两个小弟更迷汉，晕乎乎地拉架呢，一个也不敢上……”

“夏侯惇掐了他们的七寸，哪个敢毛愣？理解，理解。”

“老夏没夺他的枪，砸够了，冲外面喊，来人哪，歹徒持枪围攻执法机关啦！这时候，外面的丨警丨察冲进来了，三下五除二，把这三个家伙全‘绳’起来了……”小春用手里的烟头又点了一根烟，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本来这事儿就过去了，老夏起码算是立了一功，谁知道老夏前脚出了派出所，后脚去了纪大呼隆开的那家汽车租赁行，拿着一根铁棒，就是一个砸，院儿里停着的几辆车的玻璃全被他给砸了。里面的人没有一个敢出来的，他就像土匪进村一样……结果可想而知，老夏没等回市场就被丨警丨察给逮进了派出所。”

“他一直没出来？”

“没出来我早就找你了……出来了，当天晚上就出来了，还跟丨警丨察喝了酒，哈哈。”

“纪大呼隆呢？”

“也出来了，他拿的那把枪是假的……再说，人家有的是钱。”

“这事儿就这么结束了？”

“没结束，”小春不笑了，正色道，“纪大呼隆太没有数了，这种人咱们不‘滚’他，上帝都不会原谅。你猜咋了？这小子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几个兄弟去了夏侯惇的家，扬言不赔钱就抄家。老夏吃他这一套？提着一把斧子就出来了……结果，纪大呼隆和他的人又被夏侯惇狗撵兔子似的打散了。今天上午，老夏在市场跟我聊了好一阵，他的意思是，纪大呼隆这种‘污烂’出身的人，吃了亏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肯定会经常纠缠他，他打算带着几个我那边的兄弟，直接驻扎纪大呼隆的汽车行，用‘污烂’办法对付‘污烂’人。我觉得这事儿不需要那么兴师动众，直接过去‘办’了纪大呼隆，霸占他的财产拉倒。这不就来找你了？军哥，这样的钱不赚白不赚，谁让他戳弄咱的，你说呢？”

“详细说说你的打算。”

“简单。我打一下你的旗号，就说这事儿是你让办的，然后我单独找他谈谈。”

“有把握拿下他？”

“绝对有把握！”小春冲天吐了一口烟，“他是个什么底子？一个连混混级别都不‘卡’的迷汉！我打听过他的历史，这小子一点儿能耐都没有，他能够混到现在这种状况，全仗一张吓唬人的脸，和一张吹牛逼不上税的嘴……八三年严打的时候，他因为抢劫被抓进去几年，出来以后就开始在街面上吹，说他结识了多少社会大哥，自己多么有魄力，甚至还动员他邻居的几个小混子替他在外面吹，吹他的功夫和他的胆量，还吹他当年横扫‘全港’，没有一个敢跟他叫板的。你想，那些年的小哥们多傻？一吹就晕，还真以为他是个江湖老大呢。就这样，这个老混蛋开始欺行霸市，混起来了……也许是自己把自己吹得太猛，他还真的以为自己就是个江湖大哥了，这才敢这么狂气……”

“好了，你不要说了，”小军摇了摇手，“弄他，就按你设想的来。”

“军哥，我就等你这句话呢！”小春起身要走。

“慢着，”小军拉了小春一把，“顺便交代给你一件事情。”

“说，军哥，我搂草打兔子，顺便解决，都咱的。”

“刚才你不是问谁是潘瘸子吗？我来告诉你。”

“哈！”小春的眼睛一亮，“我明白了军哥，你是不是一听纪大呼隆有个汽车行，一下子就想到了你的事儿？不用说我也知道潘瘸子是个卖什么果木的了……他是不是也是个跟运输行业有关的人？”小军点头：“没错。他现在控制河东区往市郊跑的两条公交线路的小公共汽车，那些路上跑的小公共不是他自己的就是给他上缴保护费的人的……简单点儿说吧，这个人跟纪大呼隆不一样，是当年从吴长水那边‘裂边’出来的一个真正有实力的人。他老婆‘轧伙’人，被他给杀了，现在被押在看守所……”“咳，军哥你是不是犯晕？”小春打断了小军，“他快要死了，你还惦记着他干什么？”小军摇了摇手：“没错，他基本上是个死货，但是，他弟弟潘二没死。潘二我以前就认识，也不是一般的人物，论智力，论魄力都算是比较高层次的人……目前我还没有深入了解他的底细，这事儿你来办，争取三天给我弄明白他的底细。”

“没问题，我有的是干这种事儿的小弟。”

“记住，我要开辟运输行业这事儿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事儿悄悄地办。”

“明白。”

“你先从潘瘸子跟他老婆那事儿开始打听，我听说他老婆跟潘二不清不白，有必要的话先从这儿打开缺口……”

“军哥你别罗嗦了，”小春起身，“我先办纪大呼隆那事儿，潘二的事儿好打听，看我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