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春天来到了。这个春天里的风对于小军和小满来说是温暖的,他们正式迈入了主流建筑行业。
磙子处理完伤口,灰溜溜地回到广维那儿的时候,广维正跟天林在说着什么,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磙子在旁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起身走了出去。
在那个寒冷的深夜,磙子离开了这座城市,是跟大磊一起走的,一个吊着胳膊,一个瘸着腿。
三天后的上午,小军和小满来了孟德龙刚刚开工的那个工地,两个人在工地围墙外的一个门口说了几句,小满进了工地。
不多一会儿,天林从工地里出来了,小军迎上去,两个人握了握手,一前一后进了工地西边的一家小饭馆。
临近中午的时候,天林从小饭馆里出来了,阴沉的脸跟惨白的阳光很不协调。
小军笑眯眯地站在小饭馆的门口给小满打电话:“好了,你让大家开工,该运沙土运沙土,该上塔吊上塔吊……跟各位工头说,咱们不要跟人家发生口角,各干各的,对方拦咱们的路,咱们就停工,然后组织民工也同样对付他们。不过就这一次啊,以后咱们转包出去的工程就不要管了,他们爱转给谁就转给谁,哪怕他转十万八千个人咱们也不管了……”冲天笑了笑,换了个话题,“我算是看出来了,天林在广维那儿也就是个小弟的级别,说话不好使呢。刚才我跟他谈了很多,让他看清局势,别瞎着俩眼乱‘抖擞’,这小子跟我装,说他不过是把广维的意思跟咱们透露一下。我说,那你还是让广维直接过来跟我谈吧,那样还痛快点儿。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来,好像又想当老大又想装孙子的感觉……我没跟他罗嗦,直接问他到底想不想把人从工地撤走?他还是那句话,我做不了主。既然这样,咱们就跟他们耗着……”
“别那么娘们儿了,”小满打断了小军,“我让弟兄们直接开‘砸’,逼广维出来跟咱们谈。”
“那多掉价?”小军矜了矜鼻子,“他跟咱哥们儿装老大,咱也跟他装。不理他,看他还有什么招数。”
“他算个鸡~巴算个蛋?跟咱哥们儿平起平坐?你别管了,这几天我不弄出他屎来就不是向春满!”
“行,但是你可想好了啊,”小军将大哥大移到嘴边,一字一顿地说,“咱们的目标是不是这个迷汉,你的心里应该清楚。”
“操……”小满的口气软了下来,“妈的,胡金怎么搞的?难道孟德龙说话不好使?”
“老孟算是秀才遇到兵了,哈哈,”小军笑道,“你以为广维会听他的?那是一条狼啊,咬住猎物会轻易撒口?”
“那就先这样吧,”小满的声音压低了,“天林朝我这边走过来了,我跟他聊两句。”
小军退回餐馆,吩咐老板炒了几个菜,坐在一个靠墙的位置独斟独饮。
过了一会儿,小满阴着脸进来了,不说话,一屁股坐到了小军的对面。
小军乜了小满一眼,笑笑,推给他一瓶啤酒,继续喝自己的。
小满抓起啤酒灌了一阵,猛地一顿酒瓶子:“天林这个叛徒真他妈够下作的!”见小军低着头只顾喝酒吃菜,小满忿忿地点了一根烟,“你猜他跟我说什么?他说,我开枪打了磙子,大伟砸断了大磊的腿,这属于刑事犯罪,他要是稍微使点儿坏,咱们这边就不用跟他们抢地盘了。我说,那你怎么不使坏呢,这可是个大好机会。他说,他和广维是百姓眼里的江湖大哥,没闹出人命就报警,说不过去,再说,广维拿到了五十万块钱,无论这钱是谁出的,这事儿总归是有了一个交代,钱就是面子。我发现这个叛徒的脑子‘飞’了,是不是让你给刺挠的?”
小军闷哼一声:“我还得有那兴致伺候他。”
小满将那瓶酒干了,拧着嘴唇说:“我觉得广维快要沉不住气了,他很快就会亲自出马……”
“出马干什么?跟咱们谈判还是直接在工地上跟咱们来一场生死之战?”小军轻蔑地将烟头按在一盘菜里,“在我的眼里,广维是个连小菠菜都不如的土鳖,以前我高看了他……娘的,他三番五次地戳弄我,五次三番地被我砸回去,到现在竟然还利用天林这种汉奸狗奴才来跟我搞所谓的谈判,简直太他妈土鳖了!”抓起一瓶酒一口喝干,反手将酒瓶丢出了窗外,“所以,我准备放弃他,他不再是我的对手了。”
“也不能这样说吧?”小满感觉小军喝得有点儿多,盯着他的眼睛说,“这小子肚子里有牙。”
“那是以前……”
“以前咱们就不了解他,现在照样不了解。”
“是不是?”小军笑着摸了一把小满的胳膊,“孙子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知道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小军眯着眼睛笑,“但我知道广维目前用的就是这个策略,他暂时还不想跟咱们直接开战。”
“你呀,哈哈……”小满哼了一声,“其实你在内心里还是把广维当作你最大的对手。”
“嗯,嗯嗯,”小军又来摸酒瓶子,被小满挡了一下,怏怏地摩挲了一把头皮,“也许就是这样的吧……毛主席曾经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我就是想要找一个硬一些的对手来斗一斗呢。前几天我看了金庸的一本书,里面有个家伙名叫独孤求败,打遍天下无敌手,就想找个人来打败他,好像我现在就有这家伙的感觉……不过人家那是闲得没事儿干才那样的,我是为了自己以后的生活能好一点儿……也不对,其实我现在的生活也不错。也许我天生就是一个争强好斗的人?反正我看不得那些比我还差的人过得比我好……”
“打住吧,”小军的这番话让小满感觉他真的是喝醉了,起身道,“走吧,找胡金去,听听他的意思。”
“你不是最瞧不起的人就是胡金吗?”小军坐着没动。
“跟我斗嘴是吧?刚才你还说广维是个土鳖呢……”小满绕过来,拽起了小军,“有些事情自己心里明白就行。”
“哈,这话没错,”小军抱着小满的膀子往外走,“其实胡金很有头脑,咱们公司离不开这样的人。”
“说点儿别的,”小满歪一下头,笑道,“说点儿孙子曰什么的,那玩意儿挺唬人。”
“孙子曰,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小军念叨着,似乎有些想不起来了,一脚踹翻了挡在前面的一个凳子,“妈了个×的,就是一个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话音未落,坐在炉子旁烤火的老板跳了过来:“年轻人,这个板凳得罪你了吗?”
小军一怔,望着眼前这个手持火钩,怒目相向的老头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老头儿好像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抬手推了小军的前胸一把:“看什么看?把板凳给我扶起来!”
小军推开正要发火的小满,点头哈腰:“大叔消消气,我喝多了……”弯腰扶起凳子,拽着小满的裤腰往外走。
老头儿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想要追上来让小军结帐,看见小军放在柜台上两张大钞,立马好了脾气:“慢走啊小兄弟。”
走到马路对面,小军扳回了小满望着餐馆的脑袋:“别看了,咱们也有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