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盔突然象有鬼拎着一般飞了起来,吓得班长魂飞魄散,枪声,枪声,是枪声!不到2秒,又是第2声枪响,就在附近,近在咫尺!4支自动步枪惊慌失措地四下扫射,引得远远近近的解放军士兵乱七糟八地卧倒一片,公路上一片拉枪栓的声音。
“班长!班长!”有兵带着哭腔喊,“班长你没事吧?”
“我没事!”小班长虽然惊魂未定,但还不至于吓掉了魂,“我在这,没事!”
兵们慢慢从各自隐蔽的地方探出头,枪声也平息下来,有军官高喊“停止射击”,现场恢复了平静。
“谁开枪!怎么回事!”一位少校军官气愤地质问,“发什么神经!谁他妈走火乱开枪!”
一缕淡淡的青烟在枪膛处消散,5.8毫米重弹的弹壳碰到笼在头上的伪装网,飘飘然滚落在地上,在石头上发出一声轻响。张岩重重地舒了口气,将头靠在枪托上闭上眼睛稍稍休息了一会,步枪短促柔和的后坐力透过肩头在肌肉里回荡,如涟漪般将战斗的激情消融化去。耳边是一片大呼小叫,带着各种口音的普通话和急促的脚步声围绕在四周。看来没有第二个狙击手,现在决斗已经结束了,张岩感到莫名的轻松和满足,同时也隐隐生出一丝淡淡的落寞,击杀成功的兴奋只在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过后只是疲惫和空落。他是当之无愧的胜利者!排长,老董,我终于给你们报仇了!现在紧要的就是别让这群绷紧弦的小兵乱开枪,这个时候挨上一枪可是千不该万不值。张岩先高喊了一声:“别开枪!自己人!”然后再掀开伪装服,高举着枪慢慢站起来。一群目瞪口呆的解放军士兵紧张地端着枪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他们脚下的怪物,奇形怪状的伪装服和附着在上面的瓦砾使张岩看上去确实人鬼难辨。
在潘龙清打中头盔的那一刹那,张岩终于发现了他的位置-------在正对张岩隐蔽点右前方约600米,有一座花坛,一丛十分娇艳的美人蕉在那里十分扎眼,而在美人蕉后面20米,有一处社区垃圾集中处理点,就在那堆臭气熏天蚊蝇乱飞的垃圾堆里面,潜伏着这位台军狙击手。被枪声和震动惊吓的苍蝇暴露了他的藏身地,张岩可以在瞄准镜里看见他伪装良好的狙击步枪枪管,要不是受惊的苍蝇,张岩也只能靠枪声和射界判断对方的大致位置,断然不敢开枪。真不简单,精心搜索了这么久,那个垃圾堆数次落进瞄准镜里,但居然刮地三尺也没有发现他,是那丛惹眼的美人蕉迷惑了视线吗?躲在那里这么久,也亏他想得出来呀!
射击完毕的潘龙清犹豫了一下,还是蠕动身体准备撤退,他对自己的枪法很有自信,刚才一枪应该把对方解决掉了。瞄准镜里到处是惊慌失措奔跑的解放军士兵,只有放弃这些诱人的目标,赶紧三十六计走为上。突然,一种冰冷的感觉使他肠胃一齐收缩,干你娘,没把他打死?潘龙清嘴里翻苦,浑身发抖,为什么,为什么发抖?难道我真的没打中?不可能!不可能没打中!他下意识地抬头张望,一发5.8毫米狙击步枪弹就在这时击中他的眉心,尖利的弹头敲开前额,又在柔嫩的大脑翻滚几下从后脑勺喷射而出,破碎的头盖骨和粘稠的脑浆在空中划出一道不规则的抛物线,我输了,潘龙清在最后一瞬闪过这样的念头。
解放军士兵们将只剩下半张脸的潘龙清拖了出来,一个少校将他用过的M25提起来交给张岩:“我想这该属于你,你不想看看你的对手吗?”
张岩接过枪掂了掂,将它的瞄准镜从皮卡汀尼导轨上拆下来,擦擦上面的血迹,仔细看了看,刘坡德尔VARIXⅢ型,3.5-10X50毫米望远型变焦镜头,真正的美国货,做工相当精细。这是他缴获收集的第三具刘坡德尔瞄准镜,只是前两个都是M1型的,将瞄准镜塞进口袋,张岩又卸下M25的弹匣,瞄了一眼,里面还有5发子丨弹丨,五颗子丨弹丨死气沉沉地挤在弹匣里,失去了它原有的森然杀气,也许五条性命就此得救了。
张岩对少校说:“这家伙非常厉害,就在几小时前,还打死了我好几个战友,要不是你们来,尤其是那几个毛躁兵帮忙,我还真不知道会鹿死谁手!你们再往前走300米,那栋小楼阳台还有2个拿大口径枪的,一并收收尸吧,都是人!”他把步枪还给少校,“喏,归你们了,算是感谢,M25,这不多见,是很好的战利品啊,这家伙叫什么?”少校把玩着手里的M25,顺手递过一张台湾军人证。张岩一翻:一张身着戎装的年轻军人,眉清目秀,英气逼人,和仰面躺在血泊里的尸体简直是天壤之别,姓名,潘龙清,海军陆战队99联兵旅中尉,显然他就是那位台军狙击高手。
“他怎么还在打?”少校踢踢已经有些僵硬的尸体,尽管是敌人,张岩还是皱了皱眉头,对方到底是个战士,这样侮辱性的举动使同为狙击手的他有些不快。“在2小时前就已经停火了,说正在谈判。”
张岩一愣:“什么?停火了?不打了?”
“对,我们已经包围了市政府,对方请求停火谈判,什么谈判,”少校得意地笑道,“都打到这个份上了才想起谈判…..唉,也就给统战一点面子,谈吧,反正我们赢定了!”
张岩怅然看着死去的潘龙清,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他死得真不是时候啊!
第三十三章 抉择
“还有谁的阵地上有这样的状况?”胡汉良平静地扫视着地下指挥室,被围部队几乎所有的部队主官都在这里,“没人敢面对事实,敢说实话?”
军官们面面相觑,骚动了一阵,还是沉默。胡汉良将身体往后一靠,目光从一个人转到另一个人-----这些军官中除了几个人,绝大部分都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军队精英,一直跟随自己出生入死,而现在,神情委靡的他们几乎就是这支军队的缩影。几天来,他不断接到报告,部队经常三五成群地穿过两军交火地带向解放军投降,军官们根本制止不住。饥饿和绝望使这些士兵的斗志消磨殆尽,不少人在夜间跑到解放军阵地要吃喝,又趁黑夜跑回来,有些就再也没有回来。受困前后也不过两周,而这支军队已经脆弱得用一阵饭香都可以击溃,这样的情势,你怎么能指望他们还能奋勇作战。远处共军进攻高雄的炮火日渐稀疏,地面线上的火光也慢慢微弱,不用联系季鳞连,胡汉良也知道高雄的陷落指日可待。以前一直用掩护高雄的侧翼来明了自己坚持抵抗的意义,不管是不是自欺欺人,至少还有个说项,如果高雄陷落,那这种缩在战壕里的抵抗还有什么意义?也许大部分军官也都这么想,作为军人,至少我们尽力了……。
2小时前,一位中校营长带领全营400多人成建制地脱离阵地,任由解放军突入防御近1.4公里,距离唯一的直升机降落点只有800米。这是胡汉良带兵以来第一支成建制投降的单位,不仅给所有被围部队造成巨大消极影响,也严重威胁了唯一的补给通道。尽管这个通道只能送来那么一丁点安慰,但那是一种希望的象征,而现在,这个希望已经不存在了。尤其可怕的是,很多中下层军官擅自和对面的解放军达成私下协议,承诺不再开火,以换取有限的食物和停止炮击。军心涣散如斯,还奢谈什么军人的荣誉与尊严!胡汉良既愤怒,也感到莫名的痛苦,难道真的只有这样?因此他召集了这次紧急会议,尽他所有的努力挽救士气,也挽救台湾军人最后的脸面。尤其令他倍受煎熬的是,他也不确切地知道该怎么办,临阵脱逃,理应枪决,但目前这个样子……..。总不能枪毙所有的人吧,再说,要是靠枪毙人就能解决问题,那还算好,可现在能靠什么呢?大陆的《告台湾同胞书》和《告国军将士书》在整个阵地飞舞,现在胡汉良的桌子上就有一大摞,军官和士兵们似乎都在眼巴巴地看着他这个最高指挥官。我知道你们希望和尽快做个决断,而且我也知道你们希望我做怎样的决断。胡汉良下意识地摸摸腰间的佩枪,也许真的要用上你了。共军代表已经下了最后通牒,留给这些活着的人的时间也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末日的审判正在敲打着每一个台军官兵的心。
解放军的大炮突然又开始轰鸣,阵地上又是一片火海。地下指挥室筛糠似的发抖,周围战壕里传来惊慌的叫喊和撕心裂肺的哀号。
“各就各位!快!”胡汉良挥手叫道,“各自先回去准备防御!”
军官们乱哄哄地钻出隐蔽室,有人骂骂咧咧地说:“妈的,共匪,不是说停火么,这还没到最后通牒的时间就打起来了!狗屁共匪,不讲信用!”
“现在是什么时候,没看见我们的生杀大权捏在别人手里吗,他妈的,打就打,总比困在这里饿死强!”
“打个屁,要粮没粮,要弹没弹,简直就是送死!”
一干人四下散去,转眼间指挥室就剩下胡汉良一个人。炮击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又沉寂下来。胡汉良看着硝烟弥漫的前沿阵地,心里明白这只不过是共军一种威胁性的提醒:时间快到了。
悍马车在弹坑累累的路上颠簸不已,开车的是胡汉良的副官牛国辅少校,车上只有胡汉良一个人。在经过最后一个哨卡时,甚至没有哨兵来盘问,胡汉良扫了一眼躲在战壕里的士兵,嘴巴动了动,但终于什么也没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悍马在前沿停了下来,牛国辅利落地跳下车,又给胡汉良打开车门。
“长官,这里是84旅2营3连连部,对面200米就是共军阵地。”
胡汉良老态龙钟地下车,笨拙地转身看看四周。几个士兵正在争夺一个罐头,从绿色的包装就知道那肯定来自对面。胡汉良再次张嘴想说什么,却一时发不出声来。
注意到这点的牛国辅冲混乱的士兵厉声大喝:“立正!”
几个士兵愣了一下,看到了脸色铁青的胡汉良,也看到了他的将军星,几个人只有2个立正,剩下几个连滚带爬地逃走了。罐头滚落在胡汉良脚下,他用脚踢了踢,引得2个立正的士兵喉结一阵抽动。胡汉良突然弯腰捡起罐头,掂了掂,将他抛到其中一个士兵怀里,又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开去。牛国辅有些愕然,他以为胡汉良会大发雷霆,没想到他会轻易就这么算了。2个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胡子拉碴的嘴巴翕动着,不知道怎么办。
这时,一个上尉气喘吁吁地跑来了,“长官,84旅2营3连连长窦诚烨向你报道!”他注意到2个捧着大陆军用罐头的士兵,立刻敬礼,急忙说道:“长官,请允许我解释……。”
胡汉良摆摆手,打断他的话:“2件事,上尉,一,对面是共军哪支部队?”
窦诚烨站直身体,回答道:“共军34摩步旅的一个营,长官!”
胡汉良点点头,向对面解放军阵地看了看,说道:“二、两军阵前有地雷吗?你们应该知道怎么过去吧?”
“什么,长官?”窦诚烨脸色涨红了,“我保证我的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