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敲定的总统声明措辞谨慎而含糊,充满似是而非的语言和典型的模棱两可的外交辞令,但是,想要谈判的意思还是清楚的:我作为政府的行政首长,应联合国的请求,在朝鲜行使统一的指挥权,并在与提供战斗部队支持联合国在朝鲜行动的各国政府充分协商之后,发布如下声明:“联合国在朝鲜的军队正从事击退向大韩民国和联合国而发动的侵略行为。
侵略者蒙受重大的损失之后,已被逐回去年六月最初发动非法进攻的地区附近去了。
有待解决的问题是按照一九五零年六月二十七日安全理事会的决议所提出的条件来恢复该地区的国际和平与安全。联合国宪章的精神与原则要求尽一切努力来阻止战争的蔓延,并避免苦难的延长和生命的损失。
这里有一个在该地区恢复和平与安全的基础,它应该是一切衷心希望和平的国家所能接受的。
联合国统一指挥部准备履行能终止战争并保证不再发生战争的部署。这种部署能为解决朝鲜问题开辟更广阔的道路,其中包括外国军队撤出朝鲜。
联合国已宣布这个世界组织的政策是:允许朝鲜人民建立一个统一的、独立的民主国家。
朝鲜人民有权享有和平。他们有权利按自己的选择,适应自己的需要,选择自己的政治以及其他制度。
朝鲜人民有权获得世界组织的援助以医治战争的创伤。联合国已准备给予这种援助,并为此设立了必要的机构。联合国会员国已提出要给予慷慨的帮助。
目前需要的是和平,在和平的情况下,联合国才能把它的资源用在创造性的重建事业上去。
令人遗憾的是,那些在朝鲜反对联合国的人对原来可以而且仍然可以为朝鲜带来和平解决的机会很少加以理会。
迅速解决朝鲜问题就能大大地减轻远东的国际紧张局势,并能开辟道路,按照联合国宪章中所规定的和平解决争端的程序来考虑这一地区的其他问题。
在未达成令人满意的结束战斗的部署以前,联合国的军事行动必须继续下去。”
杜鲁门希望中国方面能够理解声明中明显的愿意停战的信号,并期望声明能引起巨大的国际反响。
但是,杜鲁门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精心准备的总统声明还没有发表的时候,麦克阿瑟却抢先发表了他自己的声明。
1951年3月24日,美军在汶山实施空降的那天,麦克阿瑟又上前线了,回到东京后,他的声明发表了:“战事仍然按照预定的日程与计划进行着。现在我们已大体上肃清了共产党在南朝鲜有组织的军队。愈来愈明显,我们昼夜不停的大规模海空袭击已使敌人补给线遭受了严重的破坏,这就使敌人前线部队无法获得足以维持战斗的必需品。我们的地面部队正出色地利用这一弱点。敌人的人海战术已无疑地失败了,因为我们的部队已适应放人的作战方式。敌人的渗透战术只能是使其小股小股地被消灭。在恶劣的天气、
地形和作战条件下,敌人的持久作战的能力要低于我军。
比我们在战术上的成功具有更大意义的是,事实清楚地表明,赤色中国这个新的敌人,缺乏工业能力,无法提供进行现代战争所需要的足够多的重要物资。
敌人缺乏生产基地,缺乏建立、维持以至使之投入作战的哪怕是中等规模空、海军所需要的原材料。敌人也无法提供成功地进行地面作战行动所必需的武器,如坦克、重型大地以及科学技术为军事战役所创造的其他精巧的武器装备。起初,敌人数量上潜在的巨大力量大大弥补了这一差距,但随着现代大规模毁灭手段的发展,单靠数量已无法抵消这些缺陷本身所固有的危险性了。控制海洋和空中,进而也意味着控制补给。
交通和运输,其重要和所起到的决定性作用在现在并不亚于过去。我们现在拥有这种控制权,加上敌人在地面火力上的劣势,其作用更加倍增。
这些军事上的弱点,在赤色中国进入朝鲜战争时,就已清楚无疑地表现了出来。联合国部队目前是在联合国的监督下进行作战的,因而相应地使赤色中国得到了军事优势。即使这样,事实还是表明,赤色中国完全不能以武力征服朝鲜。因此,敌人现在已必然痛苦地认识到,如果联合国改变它力图把战争局限在朝鲜境内的容忍决定,而把我们的军事行动扩展到赤色中国的沿海地区和内部基地,那么,赤色中国就注定有立即发生军事崩溃的危险。确认了这些基本事实以后,如果朝鲜问题能够按照它本身的是非加以解决,而不受与朝鲜无直接关系的问题(如台湾问题或中国的联合国席位问题)的影响,则在朝鲜问题上做出决定并没有不可克服的困难。
决不能牺牲已受到极其残酷蹂躏的朝鲜国家和人民。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军事方面的结局在战斗中去解决,但除此之外,基本问题仍然是政治性的,必须在外交方面寻求答案。不用说,在我作为军事司令官的权限以内,我准备随时和敌军司令在战场上举行会谈,诚挚地努力寻求不再继续流血而实现联合国在朝鲜的政治目标的任何军事途径,联合国在朝鲜的政治目标是任何国家都没有理由反对的。”
麦克阿瑟的声明让参谋长联席会议在给总统的报告中说:“这位联合国司令官简直再也找不到比这更有效的办法来使总统勃然大怒了。”
麦克阿瑟的声明使杜鲁门的一切周密的停战准备化为枉然。其声明的内容和总统已斟酌完毕的声明内容观点正相反。
麦克阿瑟违反了总统去年针对他而签发的“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公开发表有关外交政策的声明”的训令。这是对总统和军事最高统帅的公然的违抗,是对美国宪法赋予总统权威的挑战和蔑视。同时,麦克阿瑟的声明等于以最后通牒的方式通知中国方面,盟国要用全部力量来对付中国,这无异于宣布远东的朝鲜战争将会演变成一场世界大战。
西方盟国把麦克阿瑟的声明称之为向共产党宣战的“战书”。
麦克阿瑟的行为更严重的错误在于:这是在向美国文职官员领导军队的传统观念进行挑战,而美国三权分立的政权之本就是文官治国。
愤怒的杜鲁门立即召集会议,他说:“我现在惟一能说的是我深感震惊。我从未低估过我同麦克阿瑟之间的困难,但自威克岛会晤之后,我曾指望他能尊重总统的权力。我认识到我本人除了解除这位国家的最高战场指挥官外没有别的选择了。”
一向与麦克阿瑟有间隙的国务卿艾奇逊更是暴跳如雷,在坚决同意总统的决定的同时,艾奇逊这样评价麦克阿瑟这位美国的五星上将:“这是个肮脏的农夫!”
至于如何下手,杜鲁门还要考虑一下。
解除麦克阿瑟的职务毕竟不是件小事情,很可能会引起政治上的轩然大波。
参谋长联席会议给麦克阿瑟发了一封电报,提醒他要遵守总统的训令要求,并且要求他如果向中国方面提出谈判的话,必须立即向总统报告。
麦克阿瑟立即回电表示自己的声明实际上是一份“每个司令官任何时候都可以发布的那种公告”。
白宫一边提醒着麦克阿瑟说话小心一点,杜鲁门和他的官员们一边研究如何稳妥地解除麦克阿瑟的职务。而麦克阿瑟此时还在继续他的言论,在与记者的谈话中他再次说到他的军事指挥“被束缚在一张人为的罗网之中”,他“第一次发现是在打一场没有明确目标的战争”,而关于“三八线问题,政客侵犯了军人的职权”。
导致麦克阿瑟被解职的导火索终于冒出火星了。
4月5日,美国众议员马丁在众议院的发言中当众宣读了一封麦克阿瑟写给他的信。这封信是麦克阿瑟在发表声明的前三天写给马丁的回信,之前,马丁在他给麦克阿瑟的信中认为,不在朝鲜战争中利用福康萨(台湾)军队是“愚蠢透顶”的事情,于是,麦克阿瑟的回信是:“五日来函附来了你在二月十二日的演讲稿。我以莫大的兴趣阅读了它,我看出,多少岁月流逝了,而你的英姿未减当年。
关于赤色中国在朝鲜参战而造成的局势,我的看法和建议已极其详尽地阐述并呈交给华盛顿。总的来说,大家都知道并了解这些意见,因为这些意见只是遵循传统的方式给暴力以最大所谓还击而已。我们过去一直是这么做的。你关于利用福摩萨的中国军队的意见既符合逻辑,也符合传统。
有些人似乎不可思议地难以认识到:共产党已选择亚洲这个地方来着手征服世界,而我们对由此引起的战场问题却展开了讨论;他们难以认识到我们在这里是用武器为欧洲作战,而外交家们则仍在那里进行舌战。如果我们在亚洲输给了共产主义,那么欧洲的陷落就不可避免了。如何我们在这里赢得胜利,则欧洲就很可能避免战争而维护了自由。正如你所指出的,我们必须赢得胜利。除了胜利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当杜鲁门在报纸上看见这封信时,恼怒已经不可遏制。麦克阿瑟凭什么煞有介事地说共产党决定把力量全部集中在他所管辖的地区?他有什么权力说美国的政策是不符合逻辑的和违背传统的?
第二天,杜鲁门把国务卿艾奇逊、国防部长马歇尔、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莱德雷召集到办公室,明确表明一定要解除麦克阿瑟的职务。在场的人都一致同意,表示“早就该这么做”了。
杜鲁门在他那天的日记里对麦克阿瑟有这样的描述:“麦克
阿瑟通过马丁又扔出一颗政治炸弹,这看来像是最后的致命一击,卑鄙下流地抗命不从。”
4月9日,在讨论完接替麦克阿瑟的人选之后,杜鲁门决定由正在东京视察的陆军部长弗兰克。佩斯把解除职务的命令当面交给麦克阿瑟。
但是,由于通讯线路的故障,陆军部长还没有领受命令,《芝加哥论坛报》就抢先把这个消息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