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根本不知道怎么从那写纷乱的马路上面跌跌撞撞的跑出来的，像是一只丧家之犬，又像一只惊弓之鸟。如果说陆金龙被弄死的时候，我只是远远的看到的话，那么这一次，刚才铁头青灰色的肠子从肚皮上的伤口喷涌而出，还有唐唐身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第一次的时候，我想吐，而现在，我根本连吐都吐不出来，整个人像木掉了一样。

恍惚之间，记得自己把身上那件沾了血的汗衫给脱了下来，像是梦游一样。车上的出租车司机从反光镜里面看着光着身子的我，一副很奇怪的表情。

回了寝室之后，我倒头就睡，太累了，感觉人像是被抽干了一样。这几天，从跟峰峰他们打架开始，到现在，始终处于神经的高度紧张之中。这一觉，一直从下午睡到了晚上，到了晚上，终于醒了过来，觉得肚子有点饿，再加上回来之后就一直没看到过孙小雷和小汪他们几个，所以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就去学校对面找他们。

饭店的门还是关着，但是里面开着灯。我上去重重的拍了几下门。

“有没有人！是我，妖怪！！”

话音刚落，就听到里面“哗啦”一声，门一把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正是孙小雷，一把把我拽到了里面。

“你人呢？怎么打了个电话之后就没声音了？”

孙小雷脸色看上去很焦急的样子。

“我，我在寝室里面睡觉呀，怎么了？”

“侬，侬真的把小黑皮给弄死了！”

“当然不是我，我没那个胆子杀人，唉，我操，叫我怎么说～～～”

房间里面坐着孙小雷，阿隆，小汪他们几个，脸色都很凝重。我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跟他们说了一遍。也许是思路越来越清晰了的缘故，渐渐的原来乱成一团麻的心绪平静了下来。一个接一个的问号就不断的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面。

唐唐为什么去弄死小黑皮？

唐唐怎么知道小黑皮在那里？

他不可能自己未卜先知，而且他本来就是在避风头的时候，怎么会现在冒险出来做这个事情，这不是明显找火坑跳嘛。

谁，到底是谁告诉他的？

不停的回想中午发生的事情，唐唐满身鲜血从楼上冲下来。

唐唐跟我说，小汪跟他讲，他十六岁不到，不会被判枪毙的，就算抓进，最多关个几年少教。

小汪！难道是小汪！！

想到这里，我眼神一凌，扫了一眼坐在屋子角落的小汪。他还是像个没有发育的孩子一样，自顾自的低头玩着自己的衣角。平时小汪话就很少，像个很听话的孩子，跟唐唐他们那群以前吴泾技校的小兄弟们玩的最多，对陈国庆则更是像自己的亲生大哥一样的言听计从。

会是小汪？小汪找的唐唐？小汪让唐唐把小黑皮弄死的！？

太～～太可怕了～～

我无法想象，我宁愿相信是小汪自己说漏了嘴巴，而唐唐为了陈国庆自己一时冲动做下的事情，否则实在没办法把这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孩子跟这个事情联系在一起。

从头到底，只有孙小雷和小汪知道我去干嘛。而只有小汪跟我知道唐唐藏在什么地方。

我一边说着事情发生的经过，一边留意着小汪等众人的反应。阿隆默不作声，孙小雷长大嘴巴听得津津有味，而小汪则显得有点局促不安的样子。

“我去帮你们倒点水～～”

我刚刚讲完，小汪就坐不住了，站起身子就往厨房那边走。

孙小雷还拉着我问东问西的，叫我快点把中午穿的衣服什么的处理掉之类的事情，我看着小汪在厨房里面的背影，听得心不在焉。毕竟，他还是个小孩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应该原谅他的。

想到这里，我找了个借口，转身进了厨房。

“小汪，香烟来一根～～”

我从烟盒里面抽出一支红双喜

“哦～～”

接过香烟之后，小汪点上了，我一时竟然不知怎么开口。也跟他一起闷头抽烟，两支香烟马山把狭小的厨房弄得烟雾腾腾的。

“小汪，侬一直叫我妖怪阿哥～”

过了良久，我终于忍不住了，首先打破了沉默

“嗯？～”

“但是，我今天真的不晓得还是不是侬阿哥了～～”

“妖怪阿哥，侬做啥这样子讲！陈国庆是我阿哥，侬也是我阿哥呀！～～”

小汪显得很着急的样子

“唉～～～”

我长叹一口气

“妖怪阿哥，我晓得侬想问我啥事情，我承认，唐唐是我去叫的，就在那天你们去凑钱的时候。”

“什么！？”

我拿烟的手指一抖，烟头几乎掉在地上。

“对的，就是我找的唐唐，我跟他讲，小黑皮把老叶弄死了，陈国庆被抓到老派里面去了，现在小黑皮准备把陈国庆咬出来，侬的不好陈国庆要被枪毙的。后来我又跟他讲我们现在在凑钱，我就试探着问他有没有点钞票可以借的。我也晓得，他怎么可能有钞票呢，口袋里面装了人民币就觉得浑身难过的。他后来就大骂小黑皮不仗义，还说以前他刚刚跟陆金龙混的时候，小黑皮经常找碴欺负他，把他打的怎么怎么样的。我一看觉得有戏，就干脆顺水推舟，在边上又讲了小黑皮很多坏话。接着，顺便把你们今天要去给小黑皮钞票的事情也说了一下。唐唐当时就说，他要过去把小黑皮弄死。”

“其实，我，我真的不是成心去找唐唐叫他去弄死小黑皮的，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心里觉得，我可以没有唐唐，但是不能没有陈国庆，是国庆阿哥让我有饭吃，有地方睡觉，否则我就是外面打群架被打成残废的一个小混混。哪天饿死在马路上都不晓得。昨天跟你们去的时候，我叫唐唐暗地里面跟着我。别的，真的不是我叫他去做的～～～”

“呜呜～～～”

小汪突然扑到在我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我想抱着他，安慰他。但是喉咙里面好像被梗了一块骨头一样的难过。小汪，天使一样幼稚的外表，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吾不杀伯牙，伯牙却因我而死。

好一个借刀杀人！也许小汪现在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他利用了兄弟之间的义气，朋友之间的感情，也许这真的是他的无心之失，但是在像他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城府，将来要是再过个五年。。。我不敢想，特别是他这样单纯幼稚的外表。

我的手，一直举在半空中，想抱着小汪，但是却怎么也抱不下去。小汪痛哭流涕，我胸前被浸湿了一大片，但是这个眼泪是真的吗，真的吗？？

“小汪，乖～～”

我摇着他的肩膀。

“这个事情，从现在开始，就永远烂在我们两个人心里，好不好？

小汪吸着鼻子，稍稍点了点头，就像是一个被老师训斥的哭鼻子的初中生一样。

“不过，侬要是还当我妖怪阿哥的话，我可以跟侬讲，这样子做是不对的，无论是陈国庆，还是唐唐，都是侬兄弟，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我们可以去帮兄弟，但是不能去害他们！”

“啪～～”

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小汪的脸上，把他脸打出了五个清晰的手掌印。

“这一记耳光，侬自己记在心里面！”

说完，我一甩门，出了厨房。

现在想想当时说的话，觉得自己真是幼稚，心理年龄还不如一个16岁的小孩。后来见惯了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利用，赤裸裸的金钱关系。兄弟，是有的，但是兄弟之间千万别扯上钱，扯上女人，如果你想兄弟之间的感情稳固的话！

“小汪没事吧。”

阿隆看到我出来，对我说道。

“没啥没啥，他晓得唐唐出事了，有点激动，唉，我也有点控制不了，抽了他一记耳光。”

终究，我还是决定把这个事情烂在我的心里，小汪确实很可怜，手指断了，身体也不方便，小小年纪成了个半残废。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怎么选择呢？

“唉，这小孩，还是满可怜的，侬讲他么好好讲呀，抽耳光做啥。。。”

阿隆咕哝着，我没有反驳，敷衍了几句。

孙小雷沉思了良久对我说到：

“不过妖怪，我估计侬这次也麻烦了，这么大的事情，不晓得铁头这个家伙命大不大，侬要好好想想怎么处理。万一。。。”

我知道他所说的万一后面省略的是什么事情，真的要是丨警丨察找了过来，我怎么办？是像唐唐一样跑路？

我的大学生涯，虽然说这个学校我不怎么喜欢，但是这里有我太多留恋的东西，而且这种跑路出去，亡命天涯，最多在电视里面看看，难道真的会上演在我的身上吗？

忽然，我灵机一动，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了我的心头。

“我要去报案！”

我说道。

“什么！侬去自首！脑子坏啦！”

孙小雷一下子从椅子上面跳了起来。

“我说我要去报案，不是自首，侬耳朵听听清楚好不好！～～～”

我不紧不慢的对孙小雷重复了一边。

“这～～～～～”

“侬这个小赤老！脑子就是比我快！哈哈～”

孙小雷一下子想明白了，冲过来一巴掌拍在我的身上。

“呵呵，侬明白啦，我中午去虹桥镇，想买部黑车到学校里面来骑骑的，他们带我到后面去看车子，没想到碰到一个人冲出来就对铁头捅了2刀。我自己还被那个人一下子打晕了。我后来吓死了，跑回学校躲了半天，终于在老师和同学的劝说之下，决定履行见义勇为的好市民责任，终于鼓起勇气揭露社会的不良弊端。。。”

“好了好了，我晓得侬小赤老嘴巴讲起来一套套的，阿拉没啥文化，再听下去要吐了。。。”

孙小雷上来作势就要打我的样子。

终于，我在学校边上的电话亭那边拨了110，老派的效率还真是慢，在那里足足等了有1个小时，才过来一部巡逻车，找刚才报警的人。在那之前，我特地回寝室洗了一把脸，还问翁敏捷借了套新的衣服，弄得自己干干净净的，看上去就像一个好学生一样。

在老派里面，这一顿盘问，足足搞了3个多小时。由于我不是被抓进来的，而是来报案的，所以对我还是比较客气的，还帮我倒了一杯茶。以前看过一些电影里面审犯人的镜头，知道他们会颠来倒去的问你一些相关的问题，这样一来时间一长就容易露出马脚。幸好我去之前，已经在肚子里面编了一整套说辞。叫我形容那个人长什么样，我就说太突然，没看清楚。唐唐身高180多（他确实长的挺高的）我就说是个175不到的小个子，明明是黄头发，我就说是红头发。其他的一概说三个字“没看清”，自己当时吓坏了，回寝室哭了一个下午。然后开始装成自己是好学生，把自己试图买黑车的事情说的好像有天大的罪过一样。最后还挤出了几滴眼泪水，表示自己要痛改前非。

幸好把这几个老派给糊弄过去了，除了把我买黑车未遂痛骂一顿之外，还留了个联系电话给我，让我想起什么随时联系他们。

从老派里面被放出来之后，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以为自己的小聪明又得逞了。可是没想到，后来我却为自己的小聪明付出了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