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二老何来信
那天的会议,李书记最后没有作结论,就散会了。
李书记是雷厉风行的人,他主持的会议,无果而终,是很罕见的。我想,此事涉及法律层面,又是最高法院的管辖范围,李书记胆子再大,九院的独立性再大,只怕也不敢越雷池一步的。看来,江的假释,是没有指望了,想到这儿,我不禁有些郁闷和失望。
几天之后,我去探望江,看守人员却告知我,江已经不在梓潼监狱了。去哪儿了?管理人员摇头不语。我心里一惊,江又出了什么事了?我急忙跑到矿办法院,想了解一下情况,一进门就碰到张法官。
“魏,看你慌忙急火的,出什么事了?”张满面笑容,和那天会上的严肃,恰成鲜明对照。
“快告诉我,江,到哪儿去了?”我说。
她却一点不着急,说:“进来吧,慢慢对你说。”
张法官的办公室,窗明几净,布置很简单,唯一醒目的,是挂在墙上的“四川省优秀法官”奖牌,看来,她还是个先进人物呢!
她没有急于谈江的事,倒和我拉起家常来。
“你认识原221计划处的张处长吗?”
“认识啊,不就是总师办张副总吗?怎么,你也认识他?”我问她。
“他是我爸爸。”
“啊?”我有点吃惊,仔细观察她一阵。别说,模样还真有点像。
她说,她是川大法律系的毕业生,在九院法院工作好几年了。她去过三所几次,处理过农民偷盗电话线的案子,缓刑、募捐,都是她建议的。
“爸爸说过你,还有你和林的事。你是个重感情的人,从你对江的态度,也能看出来。”她笑着说。
“小张(我换了一个称呼),那天开会,我对你可有意见。”我毫不客气地说。
“为什么?”她有些不解。
我说:“你摆出一副法官架势,摆弄一些法律条文,硬是不同意假释。你也是九院人,江是什么人,为什么坐牢,你不知道吗?假释后,他能发挥多大作用,你不知道吗?”
她听了,笑了笑,说:“当然知道。但我是法官,我没错。”
“行了,我不和你辩论。快告诉我,江哪儿去了?”我焦急地问她。
“回三所了。”她说。
“啊?”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江假释了?”
她摇摇头,说:“不,和假释毫无关系。只不过更换了一个服刑地点而已。”
她告诉我,在304室的生活间,为江设立了专用囚室。白天,江参加767攻关,“劳动改造”,晚上,依然关押在囚室里。这种变更,无须请示最高院,矿区法院就可以决定。
“这个主意不错。”我的心情顿时好起来,对她说:“谁出的主意?这样做,上面会不会追究你们的责任?”
她笑起来,说:“追不追究,就看你说的话,算不算数了。”
“我的话?我说什么了?”我困惑了。
“忘了?”她一副揶揄的口气:“你说,江一定会有重大发明创造。你还要担保,要承担法律责任。”
我笑了,说:“没问题。如果767攻不下来,我替江来坐牢。”
实际上,江能不能攻关成功,我哪有把握?我对机械加工,特别是数控技术,完全是门外汉。我敢于担保,一是出乎对江的信任,二是希望他早一天假释,如此而已。对江的安排,如有问题,责任还在法院。小张肯定明白这一点,朝我撇了撇嘴,什么也没说。
那天,我和小张(法官)像老朋友一样,聊了很久。话题也很广泛,有她、她爸爸以及我的情况,有对九院的看法,也有国家的政治、法律话题,还有文学、音乐之类,总之,天南海北,说了不少,我们都很愉快。
经历了江的案件,我对中国的政法系统,有一些成见,或者说,有一些不信任的感觉。小张在谈话中,力图纠正我的这些看法。
“不要以点代面。”她说:“江的事情,只是个案。闹到这一步,江自己也有责任。他太冲动了,如果他再等一等,结果会更好。”
“你的意思,人们受到不公正待遇,只能无限期等待?”我说。
“哪会无限期呢?”她说:“据我了解,警方即将采取行动。”
我摇摇头说:“不见得吧。即使行动了,会有公正的结果吗?”
我还引经据典了一番。
我说:“毛主席说过,‘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完全是资产阶级骗人的鬼话。法律,从来就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在阶级社会中,不同阶级的人,从来没有平等过。我认为,我们国家,现在还是阶级社会,有钱的,有势的,中产的,穷困的,他们不可能平等。”
张听了,大笑起来:“老先生,你还是文丨革丨的思维啊!”她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魏叔叔,我要批评你了,你的观点不仅偏激,而且过时了。我们要建立一套适合中国的、完整的法律体系,目的就是保证社会的公平正义,人人享有平等的权利。像费这样的特殊公民,将来肯定是不会有的了。当然,这需要时间,我们要有信心,还要有耐心。总之,时代是要前进的,是阻挡不了的。”
“你年轻,来日方长,我只怕看不到了。”我说。小张听了,又笑起来。
我的印象中,九院子弟,多数不成器,就业困难,让我们这批老人,很没有面子。幸而也有很优秀的,鹤立鸡群,为九院增添了一丝光彩。
张处长的女儿,大概可以算一个了。她既有原则性,又有灵活性,执法风格人性化,对未来充满信心,以上种种,都让我很欣赏。
说到九院子弟,我还联想到了一个。
他姓李,他父亲是302室高工,和我也算比较熟悉。他学习很好,大学毕业后,担任过报社记者,有一年探亲,特地来拜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