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六另辟蹊径

从李书记那儿出来，我的心宽慰了许多。根据李书记的严厉指示，聂局长要亲赴北京，处理此事。我想，费能否依法严惩，不敢断言，但有聂在北京掌控，至少江和小谢的安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了。

从那一刻起，我对李书记，充满了敬佩和感激。

回到三所，我立刻投入了科技委的正常工作。

这一天，我到308室了解情况。老何正在实验室里，和一位小青年交谈，看起来，她还是那么冷静、干练，见到我，立刻说：

“去办公室等我，一会就来。”

何的办公室，收拾的干净、整齐，一尘不染。墙上大幅的“门捷列夫元素周期表”和一幅科学家的书法条幅，显示了这位室主任的独特格调。

条幅的内容是：

“.我从来不曾有过幸运，将来也永远不指望幸运，我的最高原则是：不论对任何困难都决不屈服！——居里夫人”

我站在条幅前面，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林的形象，心中不觉隐隐作痛。

不知何时，老何进来了。

“想什么呢？”老何说。

“没想什么。”我赶快掩饰自己。

“撒谎。脸上都写着呢？”何说：“坐吧。一直想和你聊聊，没有机会。小陈最近怎么样？你可憔悴多了，没白没黑的熬着，又要照顾病人，又要工作，小黎又走了，能受得了吗？”

“没那么严重。”我笑了笑：“陈好一些了。”

何不说话，默然看着我。

“你怎么样？最近去医院检查过吗？”我问她。

“魏，我对不起你，让你遭罪了。”她突然冒出了一句。

“这从何说起？”我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何说：“如果当年，我不劝你赶快和陈结婚，如果我不对和陈说，老庞运动中的事，他们的矛盾也就不会产生，演变，越演越烈，如果我多关心一下陈——”

“行了，别如果了。”我说：“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圣经上说，苦难的磨练，并不是什么坏事，只会让生命更加丰满。要说受罪，你受的罪，还少吗？你说原因在哪里？是不是也有很多如果？”

“你这么说，我倒是解脱了。”何笑了笑，说：“不过，我还是感到有愧于你——这样吧，把小陈调到我这儿来，离开305，离老庞远一点。都怪我，我来308的时候，就应该让她一起来。”

我说：“老是跟着你，别人会说闲话。”

“我才不怕。你回去和陈商量一下，只要她同意，一切我来安排。”何说得干脆利索。

“再说吧。”我说：“老范什么时候回来？欠款要的怎么样？”

“快回来了。欠款要回来一些。老范很不容易啊！只还有一笔账了。”

“小古的钱，汇来了吗？”我问。

“没有。”何说：“现在，最让我头痛的，不是那个厂子，那些账目，而是丨炸丨药涂层，我有点走投无路了——你今天来，是不是为这事？”

何说得不错，我正是为这事来的。

767作为第三代核武，作为战术核武器，有很高的技术要求。

第一，它必须满足机动、快速发射的需要，适应各种恶劣路况，力学环境和以前的型号大不相同，就是说，不管路上经历多少颠簸，多少的跌跌撞撞，都要保持正常状态。

第二，它必须满足全天候需要。就是说，不管在严寒的东北漠河，还是在炎热的云南贵州，不管是刮大风，还是下大雨，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一旦接到命令，都必须能够立即发射。

当然，不光是这两条。

总之，767型号，给三所的科研人员，提出了一系列的技术难题。这次挑战的严峻性，为九院建院以来所罕见。

丨炸丨药部件作振动试验时，破碎了。高低温考核试验，也没有通过，丨炸丨药部件的表面，出现了龟裂现象，有的裂纹很宽，已经无法使用。

根据滕的指示，技术委员会召开了专题会议，研究对策。

那天，会场气氛很热烈。九院人有一个特点，平时稀稀拉拉，矛盾不少，牢骚怪话也多，好像一盘散沙，但一涉及到型号任务，就像打了强心针，大家立刻就亢奋起来，凝聚力、创造力也会迸发出来。文丨革丨中如此，文丨革丨后也是如此，一贯如此。

这种现象怎么解释？我也说不清。

在会上，多数人提出，应该改变丨炸丨药配方，提高丨炸丨药的强度和韧性。但是，问题来了，更换丨炸丨药配方，需要很长的研制周期，767时间很紧，根本不允许。

“有没有别的办法，大家解放思想，畅所欲言。”主持会议的老董，动员说：“不成熟也没关系，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会场一下子沉默了，大家都在思索。

就在这时，何（她任309主任后，也增补为技术委员会委员）站起来，说：“既然老董说了，我就抛砖引玉。说的不对，大家别见笑啊。”

大家的目光，立刻集中到他那娇小的身躯上。

老何说：“你们注意到汽车的挡风玻璃吗？为什么不易破碎？你们看到电影里，为了防空袭，窗玻璃上贴着一些交叉的纸条吗？挡风玻璃上有一层薄膜，窗玻璃上加几个纸条，强度就增加了。”

老董立刻领会：“你的意思，是给丨炸丨药部件加一个涂层？”

“对，就像家具外面涂一层漆。”老何说的很通俗。

大家一听，有些惊愕，愣了一会，但很快醒悟过来，顿时议论纷纷，会场像炸了锅一样。

“那不行，丨炸丨药可不是家具，涂层的存在，会影响爆轰性能，直接关系到核试验的成败。”有人说。

“丨炸丨药是要不断分解的，有了涂层挡着，分解的气体放不出来，都聚集在里面，压力会不断增大，会引起意外事故。”有人说。

“涂层很容易会产生静电，不安全。”

“丨炸丨药上刷油漆，史无前例。老何，你开什么玩笑？”有人说得很尖刻：“是不是你化工厂的油漆，卖不出去了？”

也有人持赞同的态度。

“我看老何的建议，很有价值。”

“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我认为不妨一试。”

但总的看来，反对者众，赞同者寡。

我是秘书长，担任会议记录。听了大家的议论，很为老何担心，抬起头看看她。她倒是沉得住气，一副娴静之态，偶尔拿起笔，在本上写几个字。

七嘴八舌一阵后，会场安静下来。

老董转向老滕，问道：“滕所长，你的看法呢？”

“今天是学术会议，我不表态。”滕所长说。

“我支持老何的建议。”老董倒是旗帜鲜明：“当然，这只是我的意见，不代表技术委员会。大家刚才提出的疑问，有道理，但并非不能克服。我建议，让老何回去仔细论证一下，写个详细的报告，我们再议，好不好？”

大家没有异议，算是通过了，接着讨论其他问题。

时间过去几个月了，老董让我来看看，何的报告准备好了没有。

“我搞了几个配方，都不行。主要是活性不够。”

我拿出了谈给我的《纳米技术》，说：“你看看这个，有没有参考价值？”

老何眼睛一亮，立刻拿过去，翻阅了一下，有几张纸从书里掉了出来，落到了地上。

“这是什么？”何捡起来。

“我做的笔记，给我吧。”我说。

“不，让我先看看。”

老何专心看起那几页笔记来。这些零散的笔记，是我在招待所、火车卧铺，以及夜间陈睡后，断断续续写下来的的，很凌乱，有的是摘录，有的是感想，有的是简要计算。

何很快看完了，很振奋地说：“魏，你是上帝派来的吧！”

“怎么，有启发？”

“岂止是启发？”老何的眼睛，似乎特别的光亮，激动地说：“你的一些想法，也正是我在思考的，我们好像心有灵犀啊，有几点，你已经走到我前面去了。太好了，这下子，我又有信心了。”

“有用就好。”我说：“别忙于下结论，你先仔细看看，我走了。”

几天后，何对我说，她需要纳米级的“二氧化钛”，进行原理试验。这种材料，国内暂时买不到，让我和老谈联系一下。老谈很讲义气，很快通过邮局寄来了一点。

“够用吗？这老谈，太抠门了。”我对何说。

“够了，老谈真好，替我谢谢他。”

关于陈调309的事，被坚决反对：“我为什么要调走？老庞为什么不走？我是学分析的，在305最对口，哪儿也不去！”

我试图说服她，但没有效果。

“老何是好意，我明白的。但我调走了，等于承认自己错了，对老何影响也不好。”陈说：“我好多了，明天上班。”

“你能行吗？见到老庞，会不会又生气？”

陈笑起来：“你也太看扁我了，我是没有肚量的人吗？你放心吧，还是那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陈上班后，我提心吊胆，后来发现并无异常，才渐渐地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