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在即墨县医院出生，我的嫂子就在妇产科，接生大夫选了最好的，一切顺利，出生时七斤半，发育正常。孩子胖乎乎的，总是面带微笑，很少哭泣，全家都很喜欢他。

孩子出生后，是由我母亲喂养，还是带到四川去，大家还争论了一番。

嫂子说，母乳喂养较好，还有个母子感情问题，最好带回四川，陈鉴于女儿缺钙的教训，认为山沟气候水土不服，怕发育不好，加上她对女儿一直难舍难分，希望能把五岁的女儿带回去。

我的母亲，也希望把孙女留在身边。

说起来，我的儿子有些可怜，一生下来，妈妈和奶奶就互相“推托”，都不愿意带他。如果他当时能听懂大家的话，肯定要大哭一场了，幸亏他听不懂，只是乐呵呵地笑着。

讨论的最后，我的母亲让步了。

“行，就按位英的意思办吧。”母亲说。

我的母亲，当时已接近70岁了，为了带海燕，已经辛劳了多年，现在，再带一个婴儿，确实有些力不从心，看到父母白发苍苍的样子，我作为儿子，不但不能尽孝，反而为父母不断增加负担，心里很不是滋味。

然而，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其实，陈把刚满“百岁”（一百天）的孩子，“扔”在家里，心里也很难过。

她在临走前，为儿子雇了个保姆，又准备了很多食品（包括奶粉）和日用品，又给婆婆留下了身上带着的，几乎所有的钱，即使如此，在回程火车上，还是不断地流泪，眼睛一直是红红的。

母亲后来对我说，我们走后，开始几天，孩子一直拒绝喝奶粉，见到奶瓶子就把嘴紧紧闭上，每天只是哭。

“真把我愁死了，要是你们近一点，我肯定会把孩子送去。可是，那是几千里路啊！”母亲说。

过了几天，孩子终于接受奶瓶了，母亲也有了信心。

为了省钱，她把保姆也辞掉了，在父亲的协助下，全身心地担负起了抚养孙子的责任。

海燕回到四川，同事和邻居们见了，夸不绝口。

“这孩子，真漂亮啊！”

“小家伙皮肤真好，白里透红，大大的眼睛，真水灵啊！”

“看来，青岛真是个出美人的地方！”

304室的卢副主任（江的副手）住在我家对面楼上，他家有三个孩子，老大卢波（女）上小学了，老二卢涛（男孩）年龄和海燕接近，他们一有空，就钻到我家来，找海燕玩耍，有一天，我下班回来，发现地下全是碎纸片，三个孩子的腰里各扎着一条用纸制作的“腰带”，再一看，我放在柜子里的几个笔记本，全都被“破坏”了。

“卢波，你是大孩子，怎么不制止他们？大人的笔记本，孩子可以乱撕吗？”我对卢波说。

“海燕让撕的，她说，她是你们家的小宝贝。”卢波说。

海燕在老人的院子里长大，在家里为所欲为惯了，老人很少管教，养成了一些不好的习惯。

其实，海燕的胆子是很小的，没有大人带领，她不敢轻易出门，有时打开一条门缝，看看外面的风景，看到有人走过来，赶紧把门关上了。

她最不愿意去托儿所。

原因有二，一是睡觉时间太长，从中午睡到下午三点，中途醒过来，也不许起床，很难受。据海燕说，丙区托儿所，有两个阿姨，一个是“红脸阿姨”，一个是“白脸阿姨”，都很厉害，每人手里拿着一根棍子，哪个孩子不想睡觉，一探头，阿姨就挥舞着棍子来了，孩子见状，立马钻进被窝去了。

当然，孩子的话未必准确。

第二个原因，是调皮的男孩子欺负她。有一天，海燕回家来，脸上挂着泪痕，有一个叫曾伟的男孩子，抓住她的手指，在墙壁上摩擦，皮肤被磨破了，露出血丝。

我拿出家里准备的红药水和药棉，给她处理了一下。

陈回来了，大怒，转身就要走，被我拉住了。

“你干什么去？”我问她。

“找曾伟算账！”她气呼呼地说。

曾伟的父母都是301室的，我们关系也不错。我觉得，陈去管教别人的孩子，可能影响不好。

“算了吧，孩子打打闹闹，大人就不要掺和了。”我说。

“不行，必须警告他一下。海燕太老实，自己对付不了的。”陈不听劝说，只管走了。

她如何警告的，不得而知，但后来，再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你怎么警告他的？”我问陈。

“那你就别管了。”她有点得意，说：“怎么样，有效果吧！”

陈对海燕，可谓宠爱有加，百依百顺，在我看来，有些过分。

三所放电影，一般在乙区操场，从乙区到丙区，至少三里路，海燕走累了，或者睡着了，就得背着她走。这个活，陈基本上自己“承包”了，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肯让我背的。

电影有些镜头，比较可怕，例如《画皮》之类。电影开始后，陈总是把海燕放在自己的两腿之间，双手抱住孩子，看到恐怖镜头，立马遮住孩子的眼睛。

海燕发起脾气，对陈大喊大叫，甚至会打她，陈不但不制止，反而笑嘻嘻的，等于鼓励她继续闹，楼上的邻居郑奶奶，都看不下去了：

“不能让孩子打你啊，没大没小，还行啊！成了习惯，将来不得了！”

“不要紧，长大了，就懂事了。”陈说：“这孩子几经磨难，小时候发育不好，挺可怜的。”

有一次，吃水饺，海燕看到盘子里的水饺不多了，就对我说：“爸爸，你别吃了。”

“为什么？”我问她。

“你吃了，我就没有了。”她说得理直气壮。

我听了这话，很生气，训斥她说：“为什么我要让给你，你不能让给我呢？”

“因为我是孩子，你是大人！”她仍然理直气壮。

我很生气，命令她说：“放下筷子，别吃了，站到门外去，想一想，你说得话对不对？”

我还想再教育她几句，但发现陈已经眼泪汪汪了。

我生气的时候，陈从不顶撞我。但是，她的看法，她的观点，通过她的表情和动作，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海燕看到我生气，瞪着两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我。

见她母女如此情景，我只好叹口气，把筷子放下，自己走出去了。

事后，我对陈说：“孩子的教育，要从小开始，不能什么事都依着她。要让她时时想着别人，不要只顾自己。”

“为了几个饺子，值得和孩子怄气吗？”在陈看来，似乎是我错了。

“你看老何的孩子，多懂事啊！”我说：“我们应该向人家学学，怎么教育孩子。”

“海燕才多大？老何的孩子多大了？不用担心，孩子长大了，自然就懂事了。”陈依然坚持她的“理论”，令我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