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O四大快人心
四人帮被逮捕,消息传到九院的时候,很多人将信将疑。
记得那天在开封赶场,我和郝,还有老工人马师傅,在三岔路口,一边“守株待兔”——等老乡的鸡蛋,一边议论这件事。
“听说江青被捉起来了,捉毛远新时,他持枪拒捕,被当场枪毙了。”郝说。
“不可能。”马师傅说:“主席刚逝世几天?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真的,消息来源很可靠。”郝说。
“都是谣言!”马师傅(老工人)肯定地说:“如果说,江青下令,把叶剑英抓起来了,我倒觉得可信。你们想想,江青是主席夫人,相当于皇后,谁敢动她一根毫毛!”
大家还是老样子,坐班车上班,骑自行车赶场,表情依旧。
为什么有这种态度?
我的分析,原因有二,一是被“二赵”整怕了,对政治话题有一种恐惧感;二是弄不清北京的事,这些年,“政治骗子”也多,究竟怎么回事,还是等等看吧。
又过了好些日子,看来。“四人帮”确实完蛋了,大家的表情才露出了喜悦,情绪放松了很多,说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批判四人帮,当时的文章很多,我印象最深的,是郭沫若写的一首《水调歌头》:
大快人心事, 揪出四人帮,政治流氓文痞,狗头军师张,更有精生白骨,自比则天武后, 扫帚扫而光……对郭老的诗歌,我尊崇的是他三十年代写的,如《女神》、《凤凰涅槃》等,解放后,我看过他的一些诗,总觉得诗味不足,过于政治化。
有人给我讲过一个真实的故事,有同学写作文,抄了一首郭老的诗,语文教师看后,给了个60分,刚及格。这位同学不服,拿着原著找到老师,说:“郭老是大文豪,他的作品,在你这儿,才值60分?”老师无言以答。
其实,郭老对自己的诗,也不是很满意,他给一个中学生写过一封信,有这样的几句话:
郭老不算老,诗多好的少,大家齐努力,学习毛主席。
这首《水调歌头》,按照林母的观点,有骂人的话,美感是差一些,从文学角度看,不能算优秀的作品,但是,确实表现了大家对“四人帮“的痛恨之情,骂得挺过瘾。
后来,他又写了一篇散文《科学的春天》,也很鼓舞人心。
说实话,我对郭他在文丨革丨前后的表现,很不满意(原因恕不详述),但这两篇作品,改变了我对他的看法。
“毕竟是有良知的知识分子,是非还是清楚的。”我想。
大多数人,都有软弱的一面。在那种特殊的时期,在淫威和高压下,不能要求每人都像老舍那样,宁折不弯。
以四人帮的覆灭为标志,历时十年的“文化***”终于画上了句号。
文丨革丨,不仅在中国历史上,在世界历史上,也是罕见的,空前绝后的,它的起因,过程,后果,教训,都很值得研究,巴金老人生前曾建议,设立《文丨革丨博物馆》,让世人永远记住这段历史,窃以为很有必要。
当然,这也是自己的一孔之见。
审判四人帮的时候,三所已经有了电视了。在院机关后面的小山上,竖起了电视转播塔,所里给每一个生活区,配置了一台电视机。
这一来,又出现了新的景象,每天晚饭后,大家都搬着椅子、凳子之类,聚集在大院子里,观看电视。电视机很小,看起来很费劲,一个个伸长脖子,如鲁迅所言,像被提起来的鸭子。
看电视,有瘾,特别是有些连续电视剧,如《加里森敢死队》、《敌营十八年》、《大西洋底来的人》之类,看上一集,就欲罢不能,于是,孩子们放学后,第一项任务,就是搬椅子,占座位,为了座位,有时候还打起架来。
那时候,家庭电视很少,因为电视机的价格太贵,一般人承受不了,三所的个人电视,最早要算邹组长了,她可以坐在家里,一面喝茶,一边看电视,让大家羡慕不已。
后来,工会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弄来一批电视,14吋,彩色,松下产的,每台1200元,可以分期付款,每月付50元,两年付清,从工资里扣。
当时,老家来的,工资较高,大学生是90元,中专生70元左右(221的人,到了四川,地区差没有了,工资也少了不少),要买电视,还是有些为难。
我当时不主张买,但陈却坚决要买。
“文化生活,和吃饭一样重要。山沟里,尤其重要。”
这件事,传到我母亲哪儿,她吓了一跳。
“太贵了,我这套房子,才700元呢。”
第一次在家里看电视,我们都兴奋的不得了,一直看到最后,屏幕上出现一片雪花为止。
审判四人帮,我们也看的津津有味。
张春桥一言不发,姚文元和王洪文比较老实,江青最为嚣张,各有各的特点,想想当年他们不可一世的神气,现在竟成为阶下囚,不免也有些感慨。
有一天,雷和郝一起来我家看电视,他们两个是同学,一直关系不错。
看到审判江青,郝对雷说:
“你坐牢,有一条就是对江青不敬,是不是?”
“是啊!”雷说:“我说,她是个戏子。”
“你现在骂她两句吧,出出气。”郝说。
“现在,我不想骂她了,想想,她也是挺可怜的。其实有些事,不能只怪她。如果没有后台,她有那么大的能量?”雷说。
“白骨精,不怪她怪谁?”陈气呼呼地说:“你看她的样子,一点认罪的意思都没有,我看,就该枪毙!”
“对,对,该枪毙。”雷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