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九事故为媒
事故发生的很突然,303室的三位同事,瞬间消失,让很多人感到不可接受。
902地区长期以来,一直处于基建阶段,丨炸丨药的可怕性,事业的残酷性,只是理论上的,没有亲身体会(老家来的例外)。爆炸后的几天,三所笼罩着一种恐怖的气氛,人们情绪抑郁,很少说话,上班默默地来,下班默默地走了,嬉笑打闹、吵架斗嘴的现象,几乎绝迹。
晚上,大家也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在院子里摆龙门阵了。
“会不会又要清队破案?”陈忧心忡忡问我。
“应该不会。”我安慰她说:“中央现在强调团结。”
实际上,我也有些提心吊胆。当时的政治气氛,时左时右,很不稳定,似乎随时都可能出大事。
爆炸事故分析会,三天后,在303室会议室召开。
我接到所办通知,奉命与会,但没有像李科长说的,有什么任务,也不需要做准备,带着耳朵去就行了。
与会者除了三所的领导和一所的专家,院机关(包括院技安处)也来了几个人。
会前,大家考察了一下爆炸现场。
爆炸发生在303的主工艺车间。这是一座非常坚固的、以钢筋水泥为骨架的大厅,大厅中央矗立着一台数千吨的油压机,压机的两根本应闪闪发光的立柱,已经蒙上烟尘,大厅的所有窗户,全部破坏了,玻璃碎片满地,压机对面,有一条钢筋水泥的宽阔通道(泄爆通道),该通道四周的墙壁上,有放射状的血迹和模糊的血肉,一直沿伸到通道内部很远的地方,让人触目惊心。
我们没有看到三位遇难者的遗体。
据说,这次爆炸,遗体虽然血肉模糊,面目难以辨认,但没有像229那次,完全粉碎。遗体已经装殓,经家属同意后,已安葬在附近的山上。
会议是有准备的,结论也基本做出来了,大家就是讨论一下,有没有异议或者不妥当的地方。
专家们认为,泄爆通道的血迹,看似杂乱,实际上,是有规律的,它体现了人体在爆轰波的冲击下,运动的轨迹。将一道道的血迹,反向延长,延长线的交点,应该就是爆炸的原点。
测量结果,爆炸发生在压机的底座附近。
丨炸丨药经压制后,模具起吊,成型的丨炸丨药,就应该在底座上。
可是,它为什么会突然爆炸?
现场发现了一个内有泡沫垫子、两边有把手的的铝质产品容器——减震筐。按照操作规程,它应该置于底座之上,丨炸丨药产品脱模后,应落入此筐内。容器内柔软的泡沫,可保证丨炸丨药落入时的安全。
丨炸丨药爆炸后,此筐必然要炸得粉碎。
被发现的减震筐很完整,这说明,操作者没有在底座上,按照规定,放置这个至关重要的减震筐。
为什么没有放置?是疏忽?是来不及?还是有别的原因?因为现场操作的三个人员都已遇难,工业电视的记录也查不到任何线索,这个问题,谁也无法回答了。
这次爆炸,引起来一些后续效应。
第一,要求调出九院的人,出现了一个小的高丨潮丨。三所领导做出决定(我的看法,这是人性化的),只要不是技术骨干,不掌握核心机密,想走的,一律放行。于是,确实走了一批人。
第二,决心留下的人,决心背水一战,工作效率显著提高。将不在勇,而在谋,兵不在多,而在精,此话一点不假。
第二,全所的学习气氛浓厚了。发牢骚、骂领导的人,有所收敛,学技术,练本领的人增加了,对整顿劳动纪律,严格遵守各项规章制度,大家不再反感和抵制了。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坏事,也没有绝对的好事。
古人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圣经上说:万事互相效力。
这些,都是至理明言。爆炸事故后,竟然会出现这些好的现象,是很多人,包括我在内,都是没有想到的。都是爆炸事故,229那次,和这一次,发生在不同时期,不同的政治环境下,后果就迥然不同。
第三个后续效应,是关于江和谢的。
事故后,两人的关系急剧升温。
有一天早晨,我一出门,发现江的门也开了,出来的人却不是江,是小谢,她身穿宽领内衣,露着白皙的脖颈,头发有些凌乱,端着脸盆,到公用水池接水。
我大吃一惊:“谢,这么早就过来了?”
谢笑起来:“什么这么早?我的家就在这儿。”
我瞪大眼睛:“啊?那你们——”
“别大惊小怪好不好?我们已经登记了,合法夫妻。”谢洋洋得意地说。
“太快了吧?”我说:“怎么不告诉我?”
“我觉得太慢了呢,告诉你干什么?”谢说:“不跟你叨叨了。”她一转身,端着脸盆走进屋去。
我回家给陈一说,陈笑起来:“我早就知道了,爆炸发生后的那天晚上,谢就没有回去。”
“啊?还没有登记,就住在一起?”我有些惊讶。
“那有什么?莫非你还要去捉奸?”陈说:“你呀,太死心眼了。”
后来,江、谢也没有举办结婚仪式,和当年的徐、吕一样,他们回家探亲一趟,后来发发喜糖,就算完事大吉了。
那天,他两个到我家送喜糖,陈当即提出抗议:
“谢,你听明白了,别人不请可以,不请我可不行,那次考试,要不是我把答案告诉你,你能有今天?去,买个猪脑壳,好好犒劳我这个大媒人!”
“行,行,”谢说:“不过,猪脑壳就你自己吃,魏大哥靠边站。”
“凭什么?”我说:“我怎么惹你了?”
“你本来要出难题整我的,对不对?要不是陈大姐,我就让你整垮了,现在说不定是哪个荒野的鬼魂呢!我还没有给你算账呢?”谢气呼呼对我说。
“是有这回事,可是,为什么整你?你问问你姐夫——不,问问你老公?那都是他让我办的。”
“你自己有没有脑子?叫你杀人,你也干?”谢说:“陈大姐为什么态度不一样?”
谢的话,一句接一句,让我很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