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说我不知道了。”韩大肚子更是不耐烦，“杀了小阎王，好家伙这可捅了马蜂窝了，丨警丨察局的王大烟袋带着好几十丨警丨察，满城逮我。亏得许三姑在城里的眼线帮了我大忙，把我藏在暗道里面，我才能活过来。这几天我根本就没敢出去，还是人家告诉我说李森和小蝴蝶结婚了，就在黄掌柜家里，宪兵队的田中还去喝了喜酒。我当时还不信呢，可回头一想，人家许三姑的人也不用蒙我吧？蒙我又有啥用？”

“那何着，你啥都不知道？”钱龙听得浑身冒汗。

“啥叫我啥都不知道啊？我知道得还少吗？”韩大肚子越发的不乐意了，“我可打听清楚了。鬼子的军火库就在宪兵队的后面，由鬼子宪兵亲自把守着。还有，今天一大早，黑田回来了。我还扒在人群里瞅了一眼，哈哈，黑田这回不知道咋的了，那脸黑的象锅底似的，我寻思着是不是在盘山和别的鬼子赌钱把棺材板都给输了？看着谁都跟欠他八吊钱似的，草上飞过去想拍马屁，也不知哪句说错了，还挨了黑田一巴掌。”

这事田豹子和钱龙到是心知肚明。那黑田带着一百多鬼子一百多马队去了盘山，如今折了大半的人马，肯定少不了盘山鬼子的一阵奚落，换成谁脸色能好得了？

“哎，你说这事也奇怪了啊。我原来吧，一直以为这同昌县城里，肯定是黑田官最大了吧？哪成想，还有比黑田官更大的。”韩大肚子突然话峰一转。

“不能吧？”田豹子一愣，“黑田已经是同昌守备最高指挥官了，还有谁能比黑田官大啊？就算是宪兵队的田中，对黑田也得是客客气气的。”

“有一个老秃子。”韩大肚子说道，“没穿军装，穿的是日本袍子。”

“和服。”钱龙纠正了一下。

“反正就那种玩意吧，穿着跟个开裆裤似的，要多邋遢有多邋遢。”韩大肚子对日本和服肯定是没有半点好感，“就有那么个日本老秃子，穿的和服，也和田中一块去迎接黑田了。你看黑田那熊样，瞅谁都不顺眼吧，一看这日本老秃子，立马就低头了，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我在人群里听人说，这老秃子叫……大岛，就听这破名起的，大岛能有多大啊？”

一听这个名字，田豹子冷丁想起，他在同昌城里救蝎虎子的时候，曾经在监狱的门口看过一个日本老者，似乎就叫大岛。这么看来，这个大岛似乎来头不小啊，黑田这个愣头居然都得规规矩矩的和人家说话。

“我也听说过这家伙。”钱龙到是说话了，“当初周青皮勾结草上飞出卖了穷党，草上飞是想让蝎虎子上位当穷党的首领，而周青皮则是想重当同昌县长。可是周青皮被你给杀了，”钱龙看了一眼田豹子，事到如今，对于田豹子敢进城杀周青皮这件事，钱龙还是挺佩服的，“县长的位子一空，听说鬼子就从上头指派了一个日本县长过来，应该就是这个大岛。我虽然还不太清楚这家伙的来头，可是听韩副官的意思，似乎这个大岛应该比黑田更有背景。”

“从政不从军，这样的鬼子可不多。”田豹子想了想，“咱们和同昌城里的鬼子交过手了，黑田也打过，田中也打过，至于二鬼子嘛，梁二愣子、草上飞、小阎王咱们都交过手。到是这个大岛，还从来没打过交道呢。马司令说过，日本人军政从来不合，那些当兵的谁也不听，基本不卖政部的帐。怎么这个大岛到是有本事能收拾得了黑田？”

“那谁知道了。”韩大肚子最搞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的东西，“我就是趁着黑田进城，城门大开的时候溜出来的。回来的路上又不敢走大路，一直钻山沟过来的，到这个时候才回老营，可都累死我了。你俩还有事没有？没事我可得睡一会儿。”

本来田豹子还有话要问，可话没出口的时候，韩大肚子的呼噜声已经响起来了。

“这就是头猪。”田豹子骂了一句，却又拿韩大肚子没什么办法，只得与钱龙退出了韩大肚子的卧房。

从韩大肚子这里根本没有打听到一点有价值的线索，仍然无法搞清楚李森为什么和小蝴蝶在黄掌柜家里成了亲。钱龙眉头紧锁，田豹子便劝道：“你也别太上心，我估计着不会出什么事的。你想啊，李森肯定是不会投降鬼子的。可反过来，如果田中真的抓了李森的话，那还不得大肆宣扬？独立团的营长被活捉，这是多大的功劳？最近黑田从咱们这里一直讨不着便宜，这回让他找着机会，还不得好好长长脸面？你放心，李森是朱总监安排到我这里了，要是他出了事，我也没法和朱总监交待。等过两天风声松了，城门不那么严的时候，不行咱俩再进一趟城，咋说也得把李森捞出来。”

“也只能如此了。”钱龙长叹了一口气。心思却又突然一转，“你有没有感觉，今天在树林子里面和你交手的那个姑子，肯定是认识你。”

“恩。”田豹子点点头，“真是奇了怪了。我在千山和你打仗的时候，没碰上这么多怪事啊。前一阵子那个黑马刀客还记得不？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是何方神圣。现在又突然出来这么一个姑子，功夫又如此了得。同昌是什么地方啊？这么勾人吗？”

“你为呢？”钱龙是同昌土生土长的，一时间到是满心的自豪，“这是千年古城，当年有同昌的时候，你们家老祖宗还是猴子呢。”

“你祖宗才是猴呢！”田豹子不服气的回了一句。

“你祖宗是猴！”

“黑田君，请！”这里是同昌县府的后院，大岛的住处。大岛的手艺似乎还真的不错，屋子不大，整屋都飘着淡淡的茶香。

“先生请。”黑田恭恭敬敬的端起茶杯。

韩大肚子所言不假，黑田回城的时候，的确没什么好脸色。

关于盘山发生的事情，田中等人已然知晓，谁也没料到黑田这一趟会吃这么大的亏。整整一百名帝国军人，除了黑田之外，谁也没回来。黑田的脸这一回丢大发了，而且还是当着几乎辽西各地的鬼子军官的面。

看着黑田一张通红的猪肝脸，大岛却并不着急，他又端着茶向田中示意。田中也连忙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立刻赞道：“早就听说，大岛先生的茶艺享誉国内，果然名不虚传啊。在下孤陋寡闻，不知道这是……”

“铁观音。”大岛放下茶杯，“产于中国的福建泉州。白居易有诗：携手池边月，开襟竹下风，驱愁知酒力，破睡见茶功。此茶有提神醒脑之效，因此苏东坡也曾有诗：建茶三十片，不审味如何，奉赠包居士，僧房战睡魔。”

大岛一连吟出两首诗，且用的全是中文，黑田与田中坐在那里听得一愣一愣的。黑田的中国话一知半解，要是慢点说多少还能表达清楚，一旦说快了嘴里就乱了套了。而田中做为宪兵队长，中文的造诣比黑田稍高一点，如果是正常对话的话，他的中文到是能对答如流。可一旦遇到了古诗词的话，田中的脑子就有点浆糊了。

以前周青皮活着的时候，嘴里动不动就冒出两句古文来，黑田基本听不明白，所以没少给周青皮白眼珠看。但对大岛他却不敢，虽然听不懂，却还是老老实实的跪坐着。

而大岛似乎非常的陶醉于这两首古诗，尤自摇头晃脑的品味了一番，又饮了一杯茶，放下茶杯之后，才缓缓说道：“人如茶，茶如人。”说罢，将茶壶中的余水倒尽，又重新加入一壶沸水，沸水才入，一股浓香顿时升起。就算是黑田这种根本不懂茶道的人，也不由提着鼻子吸了两下，连连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