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上飞在牵马岭内部埋有内线，这是一个人所共知的秘密。草上飞随着蝎虎子那么多年经营鹰嘴岩，而后又跟着王老道半年多，草上飞又一向是个油滑透顶的家伙，他怎么能不在牵马岭老营里埋伏下他自己的眼线？

自己的内部有内鬼，这仗是最难打的，自己的一举一动敌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最让自己束手束脚。田豹子曾经下令给齐三泰，一定要将草上飞留下的内鬼全都挖出来。可是齐三泰虽然对草上飞有所了解，然而这些年来齐三泰都是粗人，心思没有草上飞那么细密，论心眼的话他还真斗不过草上飞。尽管也抓出来三五个内鬼，可就连齐三泰自己都清楚，根本没有将内部打扫干净。

如今这内鬼显然又发挥了作用，田豹子在牵马岭里两天没露面，黑田居然亲自带兵杀了出来，这是打算趁着田豹子不在牵马岭，一口气端掉独立团吗？

“来就来呗，来多少老子突突多少！”这里面就是曾庆瑞胆大包天，根本一丁点都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自从田豹子分给曾庆瑞一挺机关枪之后，曾庆瑞就连睡觉的时候都抱着，现在大家在这里开会，曾庆瑞也是抱着机枪进来的。

“你就知道突突！”曾庆宝瞪了弟弟一眼，“老实坐着，一会儿听李长官吩咐，不许犯混。”

“我也没说啥呀。”曾庆瑞嘴里小声嘀咕一句，但也不敢和哥哥顶撞。

曾庆宝不管弟弟，却是对李森说道：“李长官，那咱现在咋办？”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李森，李森的脸色越发的凝重起来，他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扫了一圈，张嘴似要说话，可却没说出来。又过了一会儿才突然说道：“你们稍坐，我去去就来。”

“干啥去？”曾庆宝一愣。鬼子说话就来，这都火烧眉毛了，李长官这时候还能有啥更急的事？

李森不理众人，转身走出了作战室绕到一处角落里，突然深深有喘了几口气。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李森一脸威严，此时没人看到了，却变得有些急躁。他在原地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圈，然后又用手在身上摸了摸，翻出一支烟来咬在嘴里，又翻火柴。哪知越急越找不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出来的时候有点急，把火柴忘掉了。这让李森越发的有点沉不住气，气得他拿下香烟就要往地上摔。

正这时就听有人慢慢的说道：“忘带火了？”

李森一向警醒，这一次居然有人靠近了还不知道，这让李森自己都吃了一惊，可见刚刚他的脑子有多乱。抬头再看，却是小蝴蝶正走过来。

小蝴蝶从怀里摸出火柴点燃之后送到李森的面前，李森先是一愣，而后又将香烟叼在嘴里，借着小蝴蝶的火吸了两口：“谢谢。”

“我第一次上台的时候也紧张。”小蝴蝶吹灭了火柴，“那时候我才十二，学戏还没几天呢。有一出塞场戏，也不是什么重头，师傅突然说让我上去唱两声。其实是个小段，里外加一起还没有十句唱呢。可是当时把我紧张得，上台的时候手绢都忘了拿了，还是师傅在出台门的时候塞给我的。”

“胡姑娘……”李森想说话，但又不知怎么说。

“开场第一个动作就是飞绢花。”小蝴蝶却自顾自的说道，“这绢花我当时少说练了半年了，在台下的时候手拿把掐，正转、反转、侧转、回转，我闭着眼睛都能转。可是那次一上台，我的手腕就象被人用棍子打折了一样，我连怎么动都不会了，才一抖手手绢子就掉在了地上。台下的观众一面的倒好喊出来，就在那一刹那，我死心都有了。”

说着话，小蝴蝶抬起头直直看着李森的眼睛：“不过从那以后，我就开始苦练绢花，我小蝴蝶这个名头，也是因为绢花耍得好才得来的。许多年以后等我红了，成了角了，我再回想第一次上台的时候，我才明白，其实难的不是绢花，是心。不管是第几次上台，只要把心放稳了，什么样的绢花我都不在话下。这些年，没人再给我喊倒好，也没人记得那个上场就掉了手绢的小丫头。”

听着小蝴蝶的话，李森的脸色终于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但是李长官肯定比我强。”小蝴蝶又道，“我知道李长官这也是第一次指挥部队战斗，心里可能有点紧张。但李长官是军校的教官，那么多军官都是你培养出来的，你的徒弟都能在战场上指挥战斗，李长官如果亲自出马，只能比那什么钱龙更强。李长官，现在田团长不在家，咱们牵马岭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命，全在你手里握着，李长官要是先乱了阵脚，那这仗咱也就不用打了。李长官的职位不是田团长任命的，而是东北长官部任命的，就算不为咱们独立团着想，李长官也要为长官部长长脸面才行啊。”

“我……我只是在想，到底是打一场防守战，还是主动出击，这兵力的安排……”李森被小蝴蝶说破了心事，反而也没什么顾忌了，有些话也能说了出来。

“打仗的事，我个女人家懂什么？”小蝴蝶笑道，“李长官的部下全在作战室里，李长官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我只知道，李长官是要做大事的人，现在咱们独立团上下全指望着李长官了，这第一仗怎么打，全是李长官一人说了算。我当年掉了手绢，还能回头苦练。可是如果这一次独立团输掉了，怕是谁都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小蝴蝶的话一字一句的砸在李森的心上，李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猛的将香烟扔在地上，向小蝴蝶敬了一个军礼：“多谢胡姑娘指点。李森但有命在，牵马岭就绝不会有失！”

说罢话，李森大步的走回了作战室，一看李白脸等人仍然等着他，李森大声说道：“全体听令，集合队伍，随我迎敌！”

天气虽冷却已近初春，远山近地一些倔强的野草已悄悄的于寒风中抽出了些许嫩绿，远远看去山野间总有一些生机在不经意间勃发出来，虽还没有晃到人的心里，却总让人觉得，这春色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扑面而来了。

李森将一颗野蒿草的草根咬在嘴里，蒿草的草根表皮略苦，而根汁却又稍有些甜意，这苦中带甜的味道可以让人提神。这是钱龙告诉李森的办法，军校里自然不会有这样的课程，钱龙说这是他与土匪常年打仗，从土匪的身上学来的。当李森的嘴里充满了那种又苦又甜的怪异味道时，他回头看了看，果然李白脸等人也在嘴里咬着野蒿草的草根。

流星般的探马早已放了出去，玄真子不在营地，但他的侦察连仍然在发挥作用。这些人原本是圣清宫的道士，对于这一带的地型极为了解，黑田才一出城，他们就已经将消息传回了李森的耳朵里。

李森最终还是选择了伏击战，领兵出击，而不是在牵马岭老营进行消极的防守。表面上看来，固守待敌自然是有着营盘的优势，但李森同样猜测既然黑田这一次亲自领兵而出，那么对于攻坚战肯定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一旦鬼子的步兵炮响起来，老营必遭到严重的破坏，而老营本身又没有更好的防守纵深，反而不如先在野外与敌人进行游击战，骚扰敌军的行进速度，最好是能让敌人的炮兵先一步暴露出来。只要能在运动战中打掉黑田的炮兵，那么这一仗李森就算是赢了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