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坡乡在北莱山南麓,位于莱东市最北端,属于山区的丘陵小平原地貌,位置偏僻了些,也是莱东山区最贫困的一个穷乡。乡政府驻地小镇其实就是一个大村庄,放眼所及是一片片低矮破旧的平房,在阴雨天更是了无生气。
镇中间是一条小街,或许是刚刚下过雨,街上泥泞脏乱,污水横流。行人踩着泥水,有的推着小车,有的推着沾满黄泥的自行车,多赤着脚或穿着草鞋、水鞋,嘴里大声说着话,象吵架一般。每一座破烂的小院边都会有一个柴禾堆或大草堆,一团团槐树下灌木杂草丛生,垃圾遍地,野狗乱窜。
脚下的小街是小镇的主街道,两边都有一溜小店,乡政府、派出所、供销社、邮电所、农机站、旅社和几家小店排列在这条小街上。不时有手扶拖拉机轰鸣着歪歪扭扭地驶过,溅起一片泥水,惹起一片粗俗的骂声。
小镇太小,一支烟没吸完便走了个来回,果然看到镇北村子旁边,茂密的丛林内树梢间分明露出“桃花坞”的黄色布幌子。心里大喜,便踩着脏兮兮的泥泞街面,走进一家门头写着北莱人家四个毛笔黑字的面馆,要了两大碗面条吃了。
走向镇北时,远远望着“桃花坞”三字还被一个黑色的大圆圈圈着。这让我感觉恍然,象是穿越回了汉唐宋明某个时代,自己是个行者,而眼前则是一个荒村野店。
这个车马店的名称挺有诗意,门前和道路两侧长满灌木和杂草,土坯院墙,大门宽大,上面还有一道粗大木头横梁,充满粗犷的山野泥土气息。
院内柜房门前的停车场上,停着十几辆汽车三辆手扶拖拉机,四五辆卸去牲口的平板车排成一排。大门右边的车棚内密密麻麻停着一溜脚踏车,左面院墙边的大马厩内,两个赤着上身只穿着大裤衩的男子,正用叉子给几头骡马撒青草。
一头正待入厩的黑骡正甩动着尾巴,在哗啦哗啦地撒尿。
一辆草绿色的212北京吉普停在柜房门前,轮胎上裹着黄色的泥团,车身上污渍斑斑。一个剃着小平头、手里提着小包的男青年,带着两个身穿白衫红色短裙的风*女孩上车离去。
小雨绵绵之时,小店依然生意兴隆。
走进柜房,室内热烘烘的,水泥地面与室外一样湿渌渌、泥滋滋的,一股潮湿的泥土味、酒糟味和呛人的劣质烟草味扑面而来。黄色的柜台后,三个穿着白衫的服务员在柜后忙碌着,一个妇人嗑着瓜子头也不抬,坐在柜后聚精会神低头看书,不时拢一下秀发。
“大哥是住宿还是打牌?”
一个大眼睛的服务员看着我问道,问的同时,那一双大眼睛分明上下瞟了一眼,嘴角便露出了谄媚的笑意。
“住店。”
小丫头也就十七八岁,与另两个女孩一样,身上分明带着一股乡土气息的风尘味。在我的印象中,赵小亦婶子当年当暗门子时就是这风*作派。我看一眼后面墙上贴着的价目表,指着“高级商务间”说道。
柜台旁边的厅内有一圈脏乎乎的黄色布沙发,上面坐着七八个光头赤臂纹着老虎苍鹰的男人,正吞云吐雾,围着茶几喝着功夫茶打够级。
“老三报……报……报呃一下户!”
坐在面向大门的正中间沙发上的男子是个结巴,左眼下有一块很大的黑疤,上面还长着一撮黑毛,见对家两个2想开点,便让对家报户。
对家手中牌摇晃一下,目光不屑,嘴里说道,“一万,满户。”
“两个2想……想……想呃开点?”一撮毛抽出两个小鬼猛掷下,嘴里豪气万千地骂道,“老汪连媳妇比……比……呃比毛都没摸上,挨了一……一……一呃顿打,我让你开……开……呃点,做梦扒……扒……扒呃灰去吧!”
这帮人在打点,那一个个肉滚滚的肥脖颈上,都箍着一条明晃晃的大金链。他们出牌间隙,嘴里聊的是镇上一个姓汪的公公想偷奸儿媳,结果被媳妇一顿擀面杖打出闺房的“新闻”,说到高兴处便发出放肆的大笑。
“呛死了呛死了,刘大满你能不能干点正事?乘不热滚去把厩内收拾收拾,一会下雨了就啥也干不了了!”
柜台内的妇人抬起头,烦躁地呛了几个男人一嗓子。
“有……有……有呃理,媳妇说……说……呃说的永远是对的。都特么少……少……少呃抽点,你老婆会偷……偷呃人哪?二满、二娃、亚子嫩三人滚……滚呃去弄……啊弄弄牲口!”
结巴男子原来叫刘大满,这是大块头乡里汉子,脑袋肥,脖子粗,一付凶神恶煞的样儿,却点头哈腰,用谄谀的声音应答道。
我听得心里憋得慌,感觉喘不上气来。这一撮毛结巴也就罢了,还那么贫,是个怕老婆的货。两个青年汉子得令,嘴里一迭声答应着走出柜房。
看来这妇人是桃花坞的老板娘,阴盛阳衰母夜叉当道!
听说我要住高级商务间,身着红短裙、也就十六七岁的圆脸服务员抬头上下眯了我一眼,便嫣然一笑。收下押金登记一下,与另一个也是红短裙服务员相视一笑,从柜内拿起啥揣进口袋,告诉老板娘一声,“桃花姐,我带大哥去哦?”
老板娘未回答,这丫头便顾自扭着腚出门,蹬蹬蹬地带我走向后面最后一排平房。我跟在她后面,看她年龄不大,一双白腿白生生的,那腚分明扭得带着风尘味儿,说白了就是故意卖弄风情。
桃花坞位于小镇北边的大村庄外头,院四周长满茂密的丛林,以刺槐和高大的榆树为主。路两边各有三排门朝南的高大平房,每排足有几十间,都是外表普通的红砖瓦房,每一排平房前都有水泥洗手池,院墙边长满茂密的植物。牛马都集中到院东的马厩内,正在安静地吃草。
服务员带着我一直走到西侧最后一排平房,各个房间的门窗都开着,男男女女进进出出,现在还是白天,房间内便不时传出打牌声、垒麻将声和浑厚的麻将歌声。至少有三个房间,门窗内分明飘荡着女人虚假的呻吟声。
也难怪桃花坞有这么大规模,原来是个隐藏在偏僻山野乡村中的赌场。车马生意不过幌子,除了少数赶脚的乡下车马客外,行走的主要是各地职业赌徒,自然也是混社会的混混流氓们经常出没的地方。
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或许肖乐的人已隐藏其中,所以在天池湾海面上时,兰春英曾经特别交待,要我落脚桃花坞。那么,这个桃花坞究竟有啥深深地吸引着肖乐?
我的房号是103,屋后院内院外是遮天蔽日的高大刺槐和榆树,屋前有红砖砌的水池。池子南边长着两株石榴,绿叶繁盛,榴花怒放,如绿荫中燃起一片火红,灿若烟霞,绚烂之极,让我精神为之一振。
服务员掀开纱门,用钥匙打开里面的木门。室内空间挺大,足有三十多平方。青砖地面,墙面抹着白色的石灰,一盘大炕占去房间一半。炕下靠南墙的地面,有一个方茶几和一圈沙发,旁边有放行李的方形木桌和一个脸盆架。
炕上有炕桌、麻将桌,上方吊着白色的大蚊帐。东面靠墙的地方,是一面大镜子,镜子下方是一个低矮的炕柜。西面墙下也有一个低矮的炕柜,上面放着电扇、电话和电视。但揿开电视开关,屏幕上全是雪花,拿起电话里面是茫音,其实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