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船是出没于白沙河、天池湾的平底机帆渔船,去连云港需要驶出天池湾进入大海,况且连云港她从没去过。她知道项东升当年在缅甸时的一个弟兄,现在回了连云港老家,好象是在新浦区,除此一无所知,熟悉大海的她根本不敢贸然驶出天池湾。
况且,现在项东升一直在高烧,刘希玉一直深度昏迷,他们受不了海上的剧烈颠簸和寒冷侵袭,根本坚持不到连云港。她熬了米粥,用米汤喂了仍在昏睡的项东升和刘希玉后,她咬牙驾船顺着墨河向上游和墨城市驶去。
墨河直通墨城市城区,但河道能通大船只能到下马镇。兰春英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午驾船到了下马镇停泊在渔港。这里是进出天池湾的小渔港,没人关照一条渔船归来,兰春英便悄然上岸,去镇上的沈记诊所请来沈医生。
沈医生名叫沈三连,江西省抚州市黄坊人,因长得瘦小、黝黑,人都叫他沈人干。当年他是抚州山里的赤脚医生,因给同村一个产妇接生发生意外,母子双亡,沈人干仓皇逃出山区。
我进入少管所的那一年,他一路北上飘泊到天都跟着张华山混。后来张华山为在郊区拉沙时有个落脚点,便投资了沈记诊所,让沈三连干回了老本行。挖沙、拉沙生意总是伴随着械斗,同伴受重伤,他们一般都隐藏在这里处理疗伤休整。
沈医生给项东升右腿取出了腿上的弹丸,刘希玉左小腿粉碎性骨折,也做了一般性固定和维持处理。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便战战兢兢地告诉兰春英,说二人双腿被破坏太甚,他会全力抢救,如果肌体功能不可恢复,为救命或许要将二人截肢。
见兰春英要发飙,他又尽可能浅显地解释说,老项被子丨弹丨近距离击中下肢,希玉下肢受到钝物暴力摧残,二人受到的伤害对股体都极具破坏性。这二人双腿骨头、肌肉和血管受到重创,如果功能不能完全修复,不截肢就会的话,一旦感染便有生命危险。
兰春英吓坏了,她没想到事情严重到了这种程度。
对项东升和刘希玉这样的猛人而言,没了腿比要了他们的命还要恐怖。自己的丈夫赵尚河就因为腿伤了躺了大半年,精神差点崩溃,把家闹得鸡犬不宁。因此兰春英没有犹豫,她决定不管花多少钱,要请最好的医生,全力抢救,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考虑截肢!
沈医生吓坏了,项东升、刘希玉有个好歹,兰春英非扒了他的皮不可。因此当天夜,他就花重金从墨城市中医院外科请来三名专家,对二人分别进行了肢体复原手术,并精心护理。
也就在这期间,赵尚河向市刑侦支队的探员作证,八木是有人纵火,市刑侦支队顶着巨大压力,根据多人证词和现场勘查结果,最终作出结论,八木火灾是纵火大案。可此时三分厂厂长朱三运等四名嫌疑分子已经都神秘死亡,案件陷入僵局,短时间内毫无进展。
火灾刚被扑灭不久,八木死亡员工家属就抬着棺材围着天都公司,几百人将天都市政府和二轻局也围个水泄不通。
事情已经变得不可收拾,天都市政府明知是人为纵火,为安抚闹事工人,虽然刑侦支队顶着巨大压力作出是刑事案件结论,但还是不得不宣布对著名企业家李珉立案调查。
也是为平息民众情绪,天都市副市长李明瑞、二轻局局长孙天顺受到省委严重警告处分。于兰等二十一名管理人员,因救火组织不力被逮捕,几个月后于兰和六人被判有期徒刑。
正月初七晚上八点多,中央台正在重播春节联欢晚会,天都公司又突发大火。就在监视居住的丨警丨察眼皮子底下,戴院与骞小兰家居住的宿舍燃起熊熊大火,最终被烧成个大火球,百十米内人和消防车不敢接近。
已经被监视居住的李珉竟然“畏罪自杀”,安保部长骞小兰一家被烧死!
同样在正月初七的凌晨三点多,剧烈的术后疼痛期折磨得项东升死去活来,当时他们还不知道戴院又遭大火和李珉“畏罪自杀”,由于诊所已经被人“光顾”,警觉的兰春英冒着严寒,将已打上石膏的项东升和刘希玉转移到了船上。
正要出航时,兰春英又收到了条传呼,“保护东升希玉,后会有期!”下面的电话就是墨城市当地的,兰春英第一个感觉这是那个弟兄在给她打气鼓劲。
但第二天项东升清醒后,听到“后会有期”四字时泪流满面,痛不欲生。他说公司肯定出事了,但老佛爷没死,她也在逃命,当时应该就在墨城市的南村镇公路边,与他们相距不过十几里。
可此时的铁汉项东升自顾不暇,他已经无能为力!
这也是让项东升、刘希玉、兰春英、沈三连后悔终生的事,如果当时项东升没有昏迷,一定会让兰春英发传呼,再去找李珉,李珉、陈越就不会孤身带着孩子们亡命天涯。
离开下马镇后,兰春英一直驾着船,躲藏在天池湾百里芦苇荡内,在沈三连的悉心照顾下,项东升和刘希玉转危为安,逃过一死,而且两人的腿也神奇地保住了。
就在这期间,他们成功伏击了搜捕他们的一条机帆船。在这荒郊野外,玩枪没人是项东升的对手,荒滩里一阵激烈的枪战后,对方船上四人被躺在甲板上的项东升一一击毙,兰春英跳帮又用刀抹了最后一人的脖子,缴获了子丨弹丨和食物。
刘希玉醒来后,因不能说话,便一直伤心流泪。只到三个月后,嘴里的伤愈合,他才能讲话,才向项东升和兰春英说了八木发生火灾的经过……
丫丫已经困得蜷在我怀里睡了起来,兰春英泣不成声,她倚在我肩头道,“石头,嫂子有罪啊,你说我咋就这么笨呢,如果我当时知道是老佛爷打的传呼,拼了命我也要找到她。也就离十几公里哪,那样她们也就不会有事了。”
我安慰她道,“嫂子啊,寒冬腊月,深更半夜,你们仓皇逃亡自顾不暇,十几公里就是知道是珉姐又上哪去找。这事不怪你们,别自寻烦恼了。”
ZS集团背后的“操盘手”“老板”果然出手狠毒,兰春英叙述的过程令我们俩人依然瞠目结舌,感觉恐惧万分,也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我虽然是安慰兰春英,其实说的也是我的心里话。
我能想象当年那个寒夜,能将负了重伤昏迷不醒的项东升、刘希玉救出来,并带着他们逃亡,兰春英一介女流,该是多么不容易。就是知道李珉在逃亡,那时的她根本没能力再救出李珉一家。
命,一切都是命,我心里只有感谢,一点也没有怪她。能在那个艰难危险的关头,救出项东升、刘希玉两员大将,她是我们的幸运星哪!
兰春英一直处在深深的自责中,我将丫丫抱进舱内帐中睡好,出来将她抱在怀中安慰道,“嫂子,珉姐打传呼给你们,其实是故意的。”
兰春英惊讶地问,“你是说,李珉是故意为了引开追杀我们的人?”
我点点头,肯定地道,“她是为引开追杀她们的人,如果当时你们去找她们,那就不得了了。半夜三更,地方那么大,上哪去找呀,所有人可能都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