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丫高兴地欢呼道,“坐大船喽,坐大船喽!”
兰春英咯咯笑着,亲吻闺女一下,便挎着篮子走出院子,锁上门。
她很有人缘,一路上村民们都亲切地与她打着招呼,我抱着丫丫,手里提着放着青瓜的篮子跟着她身后。穿过村巷一直走到河边,只见大柳树下泊着一条机帆船,我们上了船,她启动柴油机,驾船顺白沙河道向西,加速向天池湾驶去。
两岸茂密的树木和在树荫下安静吃草的牛羊,飞速向后奔去。水花荡漾,不时有舢板或机帆船交汇,渔民们都与她高声打招呼,她都说是表弟来看她。
河道渐宽,河水轻缓流动,两边树木茂密,芦苇簌簌作响。顺着河道吹来的都是热风,船一慢下来就是一身大汗。太阳落山时分,我们出了白沙河进入宽阔的湾汊,然后扭头向南,进入浩瀚的天池湾,兰春英将船泊在水面开始做晚饭。
暮色四合,水面风大,顿感凉爽了些。这里远离岸边,大船随波逐流。除了黑暗中不时有飞鸟飞过,没有蚊虫骚扰。晚餐很丰盛,兰春英举酒为我接风,并打开话匣,我才彻底弄明白二年前腊月二十七日八木火起时发生了啥事。
原来,我被田昊骗走的同时,项东升也接到江小草的传呼,“十万火急,速归!”项东升与刘希玉商量一下,便骑着摩托车出厂,向双山赶去。
项东升离开不久,八木三分厂车间便突发大火。刘希玉与分厂长朱三运紧急组织救火,并迅速向骞小兰报警。
但三分厂厂长朱三运趁刘希玉打电话时偷袭了他,用小板凳将刘希玉拸晕,捆了起来,还用板凳疯狂地砸断了刘希玉的左腿。此时三分厂已经烧成一个大火球,19名工人被活活烧死。朱三运原准备将刘希玉也推进火海,但此时一、二、四三个分厂的夜班工人已经来救火,只得将他关在三分厂办公室内。
骞小兰接到刘希玉的报警后,迅速向李珉报告。李珉显然清楚八木这把火意味着啥,由于我和项东升先后离开公司,朱晓军在展销公司保护陈越,骞小兰脱不开身,她便命骞小兰迅速报警,同时给赵尚河、兰春项发传呼。命二人迅速赶赴八木,帮助刘希玉控制局势。
赵尚河、兰春英不敢耽搁,他们骑着两辆摩托车赶到八木时,大火已经无法控制,厂区内消防车正在扑火,乱成一团。他们在混乱中潜进厂区,非常侥幸地在离火场不远的三分厂办公房内找到了昏迷的刘希玉,便趁混乱将他救了出来。
此时双山方向大火也冲开而起,两把火照亮了半个天都市。李珉、骞小兰已经判断八木这把火,“老板”的目的就是要清除我们内保小组,因此李珉亲自给兰春英、赵尚河打了传呼,命赵尚河“迅速赶往双山,策应老项。”命兰春英,“回白沙村,搭救希玉!”
赵尚河风驰电掣赶到双山时,江小草的家已经烧成一个大火球。相邻的两房居家院也一并烧起,烈焰滔天,无人能近前。村民们正在乱纷纷救火,两辆消防车正在喷水,村庄乱成一团。
搜遍村庄每一个角落,赵尚河也没有发现项东升的踪影。一直到大火扑灭后,消防战士从倒塌的房屋内,将江小草母子的尸体找到。江小草仍紧紧地抱着儿子,他们的尸体已经被烧得混在一起。赵尚河感觉不大对头,先找小店给骞小兰打传呼报告惨案,同时骑车疯狂往白沙村赶。
兰春英用摩托车带着昏迷的刘希玉,她将刘希玉绑到自己身上,赶回白沙村,便请来赤脚医生兰孝田,用木棍固定住刘希玉已经骨折的伤腿,并挂上吊瓶。
刚处理好刘希玉,项东升拖着一条伤腿,用单腿骑着一辆自行车,也赶到了白沙村。原来项东升匆忙离开八木,骑着摩托车飞驶过错埠岭山下时,突然受到伏击,右小腿被路边枪手的手枪近距离击中倒地。
在倒地后的仓促之间,项东升迅速举枪还击,并在黑暗中挪进山上树林内。他有丰富的丛林战经验,借助黑暗躲过搜捕,撕衣裳扎紧伤腿止住了血。从另一边下山后,在一个院落后偷了一辆村民的破自行车,终于在凌晨之前单腿蹬着逃到兰春英家院外,便一头砍到地上昏死了过去。
眼看天就要亮了,兰春英不敢耽搁,她与父亲、赤脚医生兰孝田三人,将项东升、刘希玉都抬上船,用棉被将他们捂在暖舱内。然后带上急用的药物,在凌晨前驾船顺白沙河向西,向天池湾驶去。
途中传呼又来了,是李珉发来的。她命兰春英“躲避追杀,确保项、刘生存,勿管其它。”
天亮时分,等赵尚河赶回白沙村,可兰春英和刘希玉已经不知去向。此时骞小兰又打传呼命他,“坐阵华山渣土,防止白云山借机卷袭。”
在天都公司这艘“巨轮”即将倾覆的最危险关头,李珉和骞小兰在自己的生命已受到严重威胁的最后时刻,仍发出一系列指令,也给即将进入寒冬的我们留下了一点生的希望!
寒流滚滚南下,白沙村到出海口这道河道较宽,海淡水相混,受海水潮汐影响,河道中间虽已封冻,但只结薄冰,让航行变得艰难。
黎明之前,启明星高悬,朦朦胧胧的光线带着浓浓的木材烧焦的焦燥味,弥漫在水面上空。村庄、树木、田野、河道两边白色的冰面向后掠去,船舷下薄冰被船压裂的声音噪杂嘶鸣。
黑暗渐渐褪去,兰春英用红毛线厚帽裹着脑袋,身上裹着绿色军大衣,克服心里的孤单和恐惧,右腋下牢牢压着舵把,驾船驶出了白沙河入海口,顺利逃进天池湾。
水面变得开阔起来,这里是天池湾里无数河汊湾口之一,两条墨水河的入海口。水面雾汽滔滔,兰春项忽然觉得一阵慌张,她不知该去哪里。
感觉到暖舱内有了响动,她用绳固定好舵把,让船慢速直航,走过去揭开盖一看,恰好项东升已经醒了过来,虽然发着高烧,仍艰难地从暖瓶里倒出水,在照顾依然昏迷的刘希玉。
“老项,你说我们去哪?”
兰春英趴在舱口,红毛线帽缠着脑袋,上面结着冰晶,只露着眼睛和鼻子。再厉害的女人,在男人面前也显得柔弱。
项东升却艰难地说,“春英,先泊岸边苇荡,弄饭,我们得先活下去……”
兰春英没有犟嘴,将船驶入芦苇荡内一个湾汊中停下,想给他们做早饭。项东升从舱内伸出头看着她,无力地说,“春英,老佛爷正在困难时刻,我们伤了,留下只会拖她后腿,去连云港吧……做手术……”
话未说完,他就委糜地缩回舱内。兰春英赶紧趴舱口一看,老项又仰卧被褥上,嘴里艰难地说,“老子得活下去,治好腿,再回来帮老佛爷报仇雪……恨……”
说着他又昏了过去。
兰春英脑袋阵阵空白,看着男人那腊黄的脸,曾经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脸庞,现在因大量失血已经毫无血色,她眼泪夺眶而出。两个男子汉已经昏迷,她不敢再犹豫了,现在她必须迅速做出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