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万分感谢两个坏到骨头的老土匪。
当年他们传授的狱拳吐纳内功,成了我自救的唯一手段。那就是靠意念、静气和有限的肢体骨骼、肌肉的剧烈小运动,推动体内的血液奔涌流淌起来,以抵御彻骨的寒冷。
悬梁两个小时后,汪小飞又带人走了进来。他面带惊恐,鞋跟铁掌“蹬蹬蹬”地敲着坚硬的冰面,围着我转了两圈。
伸手敲敲我身上,冻硬如铁的皮夹克发出“硌硌硌”声响,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么的比真的让鬼日去了……”
见我象死了一般头慢慢无力地垂在胸前,他伸手托着我的下巴,虽然冷笑,但声音里分明带着一丝不可理喻或气急败坏。
“狗日的,真行啊么的李三石,你果真没感冒。当了半天‘冰棍’你竟然连鼻涕都没有,你小子还是不是人啊,真特么没人性的野兽啊。呜呜,老子两年工资喔喔……”
他手掌猛张开,狞笑着道:
“澎!呵呵它也没了。不过不亏啊,小子你算让老子开了一回眼界。老子要把你写成案例,寄给我警官大学导师。既然你当‘冰棍’不怕冷,那好,就再尝尝这敲冰棍的趣刑吧。”
听了他的话,我身体控制不住地战栗了一下。
琢磨一下,他说的应该是案例,我还以为他要把我制成标本寄学校去当教具呢。
趣刑是啥?
两年的工资买一辆幸福125,已经让这牲口恼怒得变成了真正的野兽,如此酷刑它还起了一个很有趣的名字,叫“趣刑”。
但我没有睁开眼,更别说哀求他了。
根据老子长期与条子斗智斗勇的宝贵经验,混混和流氓命太贱,在条子面前你得小心、认命,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装孙子、装重孙子、装重重孙子,辈分小最少八辈,你或许能死得慢一些。
汪小飞先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白色的烟雾弥漫黑屋。
机不可失,我不动声色,鼻子贪婪地嗅着美味的二手烟。
这烟真不错啊,象温柔的嫚一样绵软柔和。二马太冲,哈德门太平民,泰山太高大上,没错,这应该是白皮内供版本的红锡包。
“开始吧!”
汪小飞一样经验丰富,他或许知道我在想啥。
他退到一边,挥了一下手,嘴里低声喝令道。
一个矮个小条子手拿一根木棍,一脸兴奋,脸上的青春痘一个个争先恐后鼓着象乱坟岗。他抡起棍,一下一下,“澎澎澎”重重敲击我身上的冰甲,每一下都令我心惊肉跳!
“敲冰棍”这名称,特么的真形象啊!
夹克、毛衣、毛裤硬如铁甲,木棍拸到我身上,发出“澎澎澎”闷响,招招到肉,每一棍都象直接砸到心坎上,疼到骨髓里。
老子想忍着“坚贞不屈”,可实在不堪忍受鸟。嗓子控制不住地呜呜惨叫哀嚎,如狗被挂在架上剥皮时绝望的嘶鸣!
这个条子敲打兴起,完全忘了利害,很快就被震得手臂麻酥无力,累得呼呼喘着粗气,面带痛苦,嘴里咝咝抽气,不停地揉着手臂。
“废物!”
汪小飞怒喝一声,飞起一脚将小条子蹬翻。
于是便换瘦高个条子再敲。这小崽子一脸稚气,嘴上的乳毛都没有褪尽,穿着警校学员制服,双手握棍,下手太不知轻重了,一棍接一棍,有一棍差点拸到我脑袋上。
“混蛋,不能拸脑袋……”
有人厉声高叫喝止,小条子如做借了事一般,吓得一时动弹。
我睁眼一看,原来这救星是焦海宁。
看来这种体罚也是技术活,小学员没掌握精髓。我被拸得已经绝望,幸好这个瘟神回来了。
汪小飞铁青着脸,他完全昏了头,已经没有一个公丨安丨干警应有的理智,好在刚从寒冷的室外回来的焦海宁脑袋被冻得还清醒着。这是又一条狼,我没抱幻想,心里没有一点感谢他的想法。
因为如果他们真敢拸烂我的脑袋,即便弄死了我,刑询逼供的铁证他们也销毁不了,毕竟仼栐隶、陈沙河那帮人也不是吃素的!
“敲冰棍”的“游戏”还在继续,在汪小飞、焦海宁等人的阵阵狞笑声中,我几度昏死过去,最终被放下扔在结冰的水泥地上。
潜意识中强烈的求生的欲望,让我不敢有半点偷懒。调匀气息,持续吐纳,靠意念让血液不停奔涌,让体内的能量燃烧以对抗寒冷。
时间已经静止,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从昏迷中被渐渐冻醒。此时的寒冷感,却让我感到一丝侥幸。
读到这里你或许会不信,其实我现在最怕的不是冷而是热。当年老土匪曾经警告过我,说人如果被冻到极致,肉体一旦出现幻觉感觉酷热难耐,会自己扒掉身上最后一丝衣裳,大冬天在冰天雪地里被冻死的都这样!
地面因泼了水已经结冰,又冷又饿。黯淡的黑屋内,小窗透着一点光亮,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木材燃烧后留下的焦糊味。门后似乎放着一个绿色的小瓷盆,上面是两个黄色的窝头。
胃里阵阵悸动,我知道那是我的“犯人”口粮,便想挣扎着挪过去食用。我现在太需要进食了,我得保持自己的体力与他们耗。
但冻了这么长时间,浑身到处疼,疼得钻心。
一身“铁甲”坚不可摧,身体无法弯曲,根本动弹不得。
但我拼了命愣是一点一点连挪带滚贴了过去,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抬起麻木的双手,努力拿起放在筷子上的冻成铁疙瘩般的小窝头。
颤颤巍巍地拿到嘴边,含着一会等略软了一点,才努力咬下一块,一点一点地嚼碎咽下。
这是老子近二十年人生中吃过的最香的一餐,玉米面的清香中略带霉味,但那味道比山珍海味还要美。
铁门外传来脚步声,我努力加快进度,争取在他们例行性施暴前吃完。
幸好条子也要吃饭,我不知用了多长时间,终于将两个窝头下肚,顿时感觉身子有了一丝丝丁点力气。
筷子下面的小盆内,是半盆玉米糊,上面还有一块罗卜干。这让我好感动,但可惜的是黑屋子内的气温太低了,玉米糊早冻成一个冰坨。
当然这难不倒我,我费力端起小盆扣过来在水泥地上磕了几下,玉米糊便呼隆一下整块掉了出来。
吃这玩意可是要高度技巧的。
我把大冰坨费力地捧起放在嘴里含化一块,便带着冰水强咽下去。我需要水份,我更需要补充苞米糊,它能提供点热量。
含化到罗卜干时,那咸咸的味道,让舌头上的每一个味蕾都兴奋起来,透心舒服,嚼在嘴里那味道比过年时小亦婶子做的酱烧鲅鱼还要美味。
好不容易将这一大块玉米冰糊含化咽下,胃里冰凉,但我却感觉身体有了点力量,便挣扎着想坐起。
身上的“冰甲”发出“骨嘣骨嘣”一阵脆响,终于能倚靠到墙上,顿时感觉不死的李三石又活了过来。
此时象刚经历了万里长征,劫后余生,好想抽一颗啊,胜似活神仙。不,这个时候如能得到一支烟,让我当神仙我都不换,只可惜口袋里的烟早成了冰块。
就在此时,铁门上的小窗子发出“哐当”一声,声音很轻微,但在我听来却如同雷声。
我心事惨淡万分恐惧,以为酷刑又要开始了呢,谁料“嘣”地一声轻响,一个白白的大馒头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