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路两侧都是光秃秃的树桠,树梢上一个一个喜鹊窝快速向后闪去。两边的田野里,农民们正在往麦田内运粪肥。三菱的音响档次很高,正播放着罗文的《中国梦》:
“五千年的渴望,在河中滔滔过。那一个梦澎湃欢乐,那一个梦倾涌苦楚,有几回唐汉风范,让同胞不受折磨。那天中国展开大步,要那全世界都看着我。冲天开觅向前路,巨龙挥出自我……”
车内开着空调,李珉和朱敏怀里抱着大衣,闭着眼跟着哼唱。她们心情很好,摇摇欲睡。
这趟神经绷得紧紧的省城之行即将收宫,我心里隐隐吁了一口气。便扭了一下反光镜,偷看了一下两个美人的睡姿。李珉穿着粉红色高领羊绒毛衣,秀发略显凌乱,象个睡美人。朱敏穿着自己织的大红粗毛线衣,领口较大,象个围巾,一会睡着了竟然嘴角还流点口水。
我忍不住想笑。此时车子正驶到进入齐都市市区之前,前方挂牌显示,高速公路因桥梁封闭修理暂时封闭,道路被引向高速公路南侧的国道齐潍线上。
此时前后几百米内无车,后方反光镜可视距离内,只有项东升的黑色桑塔那。我减速右转驶上齐潍线国道,车外突然响起一阵喇叭声,项东升的黑色轿车突然加速,驶到我的吉普前面。
会车之时,坐在后座的项东升做出手势,向我发出明确的报警信号。这让我顿时汗毛倒竖,天山红的情报果然准确!
此时车外寒风呼啸,前后视线都很好。路况一般,三菱吉普颠簸着,大风卷着尘烟阵阵掠过路面,我感到犹疑,一时看不清危险出在哪里。
但我将车窗打开一条缝,巨大的路噪声顿时震耳欲聋,寒风从缝隙中扑进来,让我打了一个寒颤。我高声向李珉和朱敏报警,“老板,朱主任,可能要出事,快醒醒,不准再睡了!”
听到我的警告声,李珉和朱敏一下睁开眼坐直身子。她们一脸惊惶,向车前车后瞅了一眼,又都不不解地看着我。我不知项东升发现了啥,此时无法解释。
“切,真冷哪,快关上窗!”朱敏哆嗦了一下,嘴里切了一声,以为我神经过敏,或者以为我不想让她们打盹,便又无聊地抱着大衣倚到车座上闭目养起神来。
“喂喂,不准睡。喂,朱主任醒醒!”我神经紧张,眼睛紧盯着前方路况或后视镜,再一次提醒朱敏。
见我不象是开玩笑,朱敏只得睁开睡眼,身子坐直一些。李珉怀里抱着大衣,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的黑色轿车,又扭头看向车外寥廓萧杀的原野,蹙着眉头心事重重。
车子已经进入市区,路两边的楼房、低矮的小院和光秃秃的树木都在寒风中哆嗦着飞速向后闪去。寒风凛咧,齐都大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地面的积雪、路沟里的垃圾都随着旋风飘洒着,几个红色、白色的塑料袋被刮到空中,象风筝一般翻飞飘荡。
一路有惊无险穿过市区,眼看到了郊区的齐都镇,前方到了宽阔的齐都河边。大石桥两边的大河内已经结冰,两岸是大团光秃秃的树木。白色的冰面上一群孩子在玩耍,有几个孩子坐在冰块上,让其余孩子推着滑行。几个戴着厚棉帽、穿着黑色棉袄棉裤、抄着手的大人,站在河边屋前围观。
车子接近大石桥前的交叉路口时,我观察一下河堤公路上没有车,便脚下加油要冲上桥。
就在此时,一辆白色面包车从北向南突然从房屋遮挡的路口窜出,直接向我们的三菱吉普冲来,刹车已经来不及,眼看就要撞在一起。
“坐稳……”
我惊出一身冷汗,千钧一发之际一脚剁死车。在刺耳的刹车声和“哐”地一声巨响中,车头还是与面包车肚皮擦碰在一起。
李珉和朱敏发出尖叫声,头都重重地撞到前面的靠背上。
她们挣扎着坐起身,惊魂未定,一脸惊惶。周围两边暂且无车,河两边的南北横道上也无车辆和行人,面包车驾驶室内只有一个神态憨厚、脸膛黝黑的中年人一脸惊恐,似乎还没反过味来。两侧河边看孩子们打闹的几个男人,正慢慢地围拢过来。
见面包车司机没有下来理论的意思,我正要挂档急速倒车,以便快速驶离危险地带,就在此时,车外寒风中响起项东升凄厉的叫声,那声音急促得都变了调:“石头……老板……快跑啊……”
原来他正从桥面上飞奔而来,嘴里呼喊的同时,人已经“哐”地一声直接跃上面包车顶,并象苍鹰一样凌空扑了下来,落地一个翻身扑向吉普车。
听到项东升的呼喊声时,我反射性瞄了一眼后视镜,顿时魂飞魄散。原来后方七八十米处,一辆高大的载重卡车象一座高山,正泰山压顶一般加速从后方直直地压了上来。
“快走……”
我凄厉叫喊,声音都变了调,一把推开车门扑下车,迅速拉开后车门,隔着朱敏就抓住李珉左肩膀,一把将她从朱敏身上生生给拖出车门。
李珉怀里还抱着大衣,右手拎着她的黑色小包,人已经被吓傻了,嘴里尖叫着就被我挟着腰抱着两条大腿扛到肩上,不顾一切地绕过面包车头,向桥顶狂奔。
项东升落地后一个翻滚,他只比我慢了一丁点。一把拖出已被吓得呆傻了的朱敏,“澎”地一声,朱敏脑袋碰到车门框上。项东升不管不顾,将她横抱在肩,此时他们已经没有时间逃上桥,便扭头一头扑向路南边满是垃圾的路沟。
“哗啦……”
项东升刚刚离开几步远,身后惊天动地一声巨响,载重汽车直直地撞向吉普车和面包车。两辆小辆被推着滑向桥上,载重车的车头失控左扭,后车斗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迅速倾覆,一斗满满的搅拌好的水泥、沙浆“呼拉”呼倾洒而下,瞬间将三菱吉普和面包车压得稀烂,变成一摊泥浆,也溅了项东升和朱敏一身。
我扛着李珉玩命冲上桥,腿一软差点摔倒。幸好项东升的手下小文也扑了过来接着,扛起接着逃到安全地带,这才将李珉放下,她脚着地后踉跄了一下,“扑嗵”一下摔倒在路边。
“老天……哇……”
刚才惊惶逃命之时,李珉上身和脑袋一直垂在我身后。她此时秀发零乱,脸色煞白,我扶起她,她倚着道边槐树站稳,“哇哇”几声干呕后,拢了一下头发,手摸着咽喉一脸痛苦状,惊恐回首遥望着车祸现场。
寒风呼啸掠过,如鞭子一般抽打在身上。桥两边的大人和孩子们已经围拢过来,事故现场一片狼藉,惨不忍睹,乱成一片。
我双腿发软,脑袋仍一片空白,耳朵嗡嗡嘶鸣,听不见周围的声音。隐约记得面包车司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水泥罐斗车冲来时他愣住了,没来得及逃出车外,瞬间就被水泥浆将人与两辆车子凝固在了一起。
项东升另一个手下大虎,也扛着朱敏从桥那边跑过来,三人身上都溅上星星点点水泥渍。大虎将朱敏放下,这丫头一只胳膊穿在大衣里,头发、衣裳已经脏得满是泥浆,肮脏的大衣就那么拖在身上,身子软软地单腿跪在桥头公路边,便不停地“嗷嗷”地干呕起来。
惊魂甫定,项东升脸色苍白,站在她身后,象大哥哥一样正在拍着她的背安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