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我的心思全用在送什么结婚礼物上。
吃完饭,才花了十七元,桔子要结账,我怎么能让她结。付了账,我说,“姐,你婚礼我就不去了,所以今天我是喝你的喜酒,就算你请我的哦!”
桔子抓着我的手,眼睛红红地道,“姐姐虽然穷,可二十块钱还是有的,你应该让姐结,说好是我请你的,这样心里也好受些!”
我心疼地道,“桔子姐,我比你挣得多,弟弟的钱就是你的钱,不准再流眼泪!”
店内众人都欣喜地看着这对哭哭笑笑的小人,还以为是一对难舍难分、与父母抗争、正准备私奔的小恋人哩。
不管别人怎么看着我们,我拉着桔子就冲出小店直奔门左边的马路边车站,乘上27路公交车顺着海边到了中山路,再乘二路电车到了中山路北头的国货公司。坐上电梯上了三楼女装部,我却未下来。桔子原来以为我要送一件衣裳,也就随我了。没想到我拉着她来到五楼钟表部,心里就有点慌神了。
“石头,你拉我到这干吗?”桔子心虚地问。
我兴冲冲地拉着她来到女表柜台,指着精装上海女表对售货说,“就这一块,拿来戴看看!”桔子连连摆手,售货员已经拿出精致的小手表,她只好惴惴不安地戴到白玉般的手腕上。
售货员叹道,“人靠衣装马靠鞍,小姐人漂亮,戴上这表,真是绝配啊!”
我也十分兴奋,那个时代女孩能有一块这样的手表,那是梦寐以求的事儿。可桔子对着镜照了照,眼中的兴奋只是一闪,便咬牙摘下坚决不让我买。我坚决要买,两人就在柜台前争执了一会,最后还是买了下来。
出了国货公司,她大发脾气,“除了你给我置的电视,姐家里那些破家当也不值你这一块表,每月工资发不出,一日三餐都愁,你让我戴一百二十块钱的上海表显摆,人家会以为我是偷的呢。你天天给人家装晾衣架防盗网钱容易么,你不得存点钱谈对象啊,赶快去退掉,不然姐再不理你了!”
周围已经有人围观,我怕她闹大了难以收拾,便拉着她就走。我手劲大,她挣不脱只好跟着走。两人在月光下一直走到大港港务局宿舍前的小广场上,此时还有不少人在小广场上纳凉,我们在暗处象一对恋人一样坐下依偎在一起。
月华如水,晚风轻吹,可桔子走得踉踉跄跄,象是要醉酒了的样子,依然撅着嘴在赌气不理我。
广场上有人的收音机里在播放着一首歌,“夜静的街中/歌声中是一个个热吻/谁令到我心加速跳动/甜丝丝溢自你的嘴角/忘掉了以往痛苦的失落/浪漫呼吸中/漆黑中就只有你共我……”
我拉着她的手哄道,“小姐姐,你知道我为啥不能没有你?我从不敢说我家的事,因为我太丢人了。当年我学习不好,爸妈气我不学好不理我了,两个妹妹嫌弃我丢了她们的人,最后爸爸跟我断绝了父子关系。我是没有家的人,从小跟爷爷长大,没有爷爷我就是个孤儿。那天在银河看见你,我就觉得我有姐姐了,骂我也行,打我也行,我就想有个姐姐管着我……”
本来是哄她,可说着说着我感觉好辛酸,鼻音发沉,眼泪便夺眶而出。
“小石头……”女孩心软,桔子果然被击中了,眼泪滚滚而落,她双手抚摸着我的脸啜泣着,伤心欲绝。
她抬首大眼睛痴痴地望着月亮,“姐也不能没有你,你是姐的好弟弟,是姐的娘家人。和你在一起,姐也感觉不孤单了,姐永远不会离开你……”
夜色阑姗,轻风醉人多情月。我们姐弟两人头靠在一起,桔子又哼起了歌,“噢天上云追月,地下风吹柳,月亮月亮歇歇脚,我俩话儿没说够没说够……”她的声音很柔美,歌未唱毕泪流满面,紧紧地抱着我。
我又鼓励她,“姐,你不要愁。我才十八岁,有的是力气,我一定要让你过得幸福。你嫁人是终生大事,听弟弟的话,高兴起来好么?”
我的话深深打动了这个姑娘的心弦,桔子嘤嘤地流泪,她动情地亲吻着我的头发,咬牙痴痴地道,“小石头,要不……姐不结婚了,以后姐的家就是你的家……你把这表还是退了吧,钱姐给你存着……”
说来说去,又说到了表上。
我知道她一直想悔婚。回城后四顾茫然,一贫如洗,妈妈生病需要钱,只有文家出手相助,这恩情她不敢忘。滴水之恩,她已经报了。
离开银河回了帆布厂后,帆布厂就在天都港五号码头内,在港务局装卸队工作的小文偶尔会去接她下班,二人早已经同过床。
桔子不是处丨女丨,小文虽然没有表示不满,但桔子能看出他很在意,这让她对婚姻的未来隐隐有股恐惧感。
老子已经拆散了许雁和李省心,现在断然不能再拆散了即将结婚的桔子,“那是自然,以后姐的家当然是我的家嘛。你就是再讨厌我,我也离不开你的。难道,弟弟的情意就不值这一块表么?你再说退,我可就真不高兴了!”
桔子情绪略觉低沉,面对这个不懂风情的傻小子,她小声责备我,但气势明显弱了许多。
“死心眼,我的话你就是不听,我们这么穷,你要送礼也不能送这么重的礼啊,这让姐心里多不安哪?”
我将她的手拿到嘴上亲着、嗅着,“那天在银河舞厅,你送我一只保温杯还记得吗,这是从小到大第二次有人关心我。第一次是我一个兄弟的大姐,送我一个很牛叉的飞行皮夹克。”
桔子嗔道,“可你当时还不要,气得我想揍你。”
我自顾说道,“有一天中午你坐在内保室沙发上睡觉,当时你怪我偷看你,其实我真没有,姐你不知道那天我一直都在想哭。你不知道你睡着了有多么美,我是一直看着你的脸。我当时就想,我有姐姐了,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小姐姐呵,我好幸福啊!”
“再漂亮也是人家小文的菜……”桔子鼻子一酸,再一次将我紧紧地搂在怀中,伤心地抽泣起来。
我乘机将表戴到她手上,“姐你听好了,做我李三的姐姐,就要大气些。一块表算什么,你要嫁人了,我送你的东西你不准推辞,婚后的日子会很难的。明天银行开门,我会取五千块给你送去,置全四大件,镇文哥他们家一下!”
“五千块?!”桔子吓了一跳,她猛地坐直了身子,直盯着我,长这么大她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我坚定地道,“对,是五千块。弟弟要让姐带着四大件,风风光光地嫁过去,也让他们家风光,看他们敢小看你……”
桔子惊慌地摇着我的胳膊逼问道,“不不不石头,你可别吓我哦,人再穷我们得有志气!你老实说,这么多钱你到底是从哪弄来的嘛,啊?!”
“看把你吓的,姐你别怕,我全告诉你行了吧……孤山村你知道吗?”我知道自己说漏了嘴,眼珠子转了一圈便开启了善意的说谎模式,这是我哄嫚无数招数中并不高明的一招,但对付已经被我的柔情迷得傻傻可爱的桔子,已经足够了。
桔子说,“当然知道啊,在孤山区郊区啊,城乡结合部乱得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