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妇人显然都认出了小岛,她们甚至都摆出了一付想逃的姿态。只有周嵋生老伴战战兢兢地一迭声客气着,我也强打精神,道,“大婶好,两位姐姐好,麻烦你们了……”
其实虽然光线黯淡,我还是大惊,老天哪,这天都市果然特么很小,周海军姐姐旁边站着的那一位,分明就是少管所女学员二队队长、当年老子的铁杆部下、只比我大三个月的周娣。
我从周海军的介绍中已经听出,虽然都姓周,但这周娣可不是周海军的姐妹,而竟然是他的未婚妻。此时这个大嫚面无表情,丝毫没有相见叙旧的意思,我从这一幕已经感觉出有点异样,心里便一阵心虚。
这里可是墨永的地盘,海霸公司的大院落就位于柳清河海边养殖场旁边。现在是深夜,如果墨永知道我李三石是从荒岛上接下了这条睡过他小妈的狼犬,为防止丨毒丨品存储地秘密泄露,他一定会除了我。
虽然萌生离意,可周家人太热情了,周嵋生老伴和大姐还以为我惊艳呢,两人嘻嘻笑着将我让进屋里。周大嫚没有与我寒暄,看得出周家人很宠她。她只是帮着照应小岛,甚至一点也不害怕这条恶名昭彰的恶犬。
已经是后半夜,我被安排在隔壁新筑的院落坐东朝西的新厢房内,室内的陈设都是新的,炕上的蚊帐是粉色的,枕头和枕巾都是崭新的,上面还绣着并缔莲图案。
能看出这是新房,我心里便有点惴惴不安,但一阵困意袭来,我插上门,关上灯,一头扎进蚊帐里想小睡一会,等周家人睡着了,便悄悄离开。正想着心事,忽然我骤然警醒了,分明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很轻。
我小声惊问,身体从床上弹起,但并未做出搏斗准备。
“我,快开门。”
室外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感到这个人对我没威胁,甚至已经嗅到隐隐的、十分熟悉的女人气息。
我打开门,正要埋怨她,周娣却连寒暄都没有,就焦急地小声道,“石头快跟我走,周海军去海边墨玲家了。”
“墨玲是谁?”
“墨永最小的小妹,来不及解释了,再晚你就走不了了……”
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我的手,带着小岛就出了门。
海风掠过小院,有丝丝凉意。她没有敢开院门,小太妹、枯套镇女流氓的本色不变,小路两步,双手一撑,竟然很利索地翻过不到两米的墙头。我和小岛跟着她跳出院子,出了村口,路边树下灌木后藏匿着一辆三轮摩托车。
我推出车子,见上面还有两个盖着水草的大鱼篓,知道是鱼,便想将它们搬下。周娣阻止,“别搬,这刚才周海军送我回去时,送到我姨家的。你带回去吃吧,瞅空把车给我送回来就成。”
我骑上车,小岛跳进车斗,见周娣捂着脸流泪,却没有上车的样儿,我下车一把将她抱上车,便发动车子驶离柳清河村。
离村后我便猛轰油门,顺着海边公路向城内疾驶。夜风清冷,浑身被冻得不停哆嗦。总感觉后面会有车辆来追,连车灯都不敢打开,一直到了紧靠市区的亢家庄村,心里才踏实一点,放慢车速。
这里离华严路许雁的小店也就几公里远了,现在问题也来了,我既不敢带周娣去见许雁,更不敢让她大半夜一个人回柳清河。犹豫了一下,便将车开到路边亮着灯的一家无名小旅社院内。
要了一个大房间,我在室内柜台交了押金拿了钥匙,刚走出屋,周娣站在院门向我猛招手。我小跑过去,她心有余悸地说,“不能在这住,也不能去你的铁工店。两辆车,刚开过去,真好险哪!”
我快速回到柜房,还了钥匙,要回订金时,柜台内妇女硬扣下两块钱当罚金。我顾不上与她理论,带着周娣和小岛上车一路疾驶,从宁夏路绕回大港区,直接回了大港火车站内的巡道房。
“这就是著名的陈公馆了吧?”
天很快就亮了,东方已经现出鱼肚白,铁路货场内上早班的工人已经隐隐约约推着车陆续到车站上班。周娣知道安全了,搓着手嘴里便带了些讥诮。我打开门,摁亮灯,将两篓鱼搬进屋里。拿了干净毛巾给她,再用纸壳给小岛做了一个窝。
“唉,我以为多了不起,就一狗窝!”
她洗了下,自己到屋角上了厕所,进屋到处瞅瞅,拈醋挟酸嘀咕了一声,便直接放下我爷爷大床上的蚊帐,刺溜一下钻进去。
“喂喂喂周大嫚,周姑奶奶,骂人没有这样狠的啵。”
“你少来,陈小春这个懒娘们,你这破屋就象个狗窝嘛。算了逃命一宿,姐累了,明天再说吧……”
声音渐小,再无动静,这大嫚自顾睡了过去。
我心脏在嘣嘣跳着,有点蠢蠢欲动,少管所中的死党,本来就不是正常人,当年还说过以后要在一起的呢,按说应该顺理成章睡到一起才象话啊。再说周嵋生、周海军父子俩先是差点将老子撂荒岛上,后又告密,老子是真想给周家戴上一顶绿帽子啊。
可听着爷爷蚊帐内平静的呼吸声,我当了一回柳下惠,啥也没做。洗洗关上门,恰好有列车进站,便在呜呜的汽笛声中,一头砍到自己的大木板床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呼隆呼隆的拉风箱声弄醒了我。伸出头一看,周娣正静静地坐在灶后,翻领上衣蓝裤,里面穿着水红色衬衣,秀发随便拢了个马尾,象邻家大姐。
小岛这混蛋,正坐在她身边,歪着脑袋色迷迷地瞅着她。
这一瞬间,我颇觉恍憽、怅然。
不久前,也有一个玉人替我下面条。唯一不同的是,那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虽被秦小刚玷污并失手杀了秦小刚,但冰清玉洁,让老子自惭形秽。眼前这位,虽然充满人间烟火味儿,却是个如假包换的女流氓、小春妹,当年敢跟调戏她的人混混们动刀子。
“醒啦石头,面条好了,快起来洗洗吃饭。再把鱼拾掇一下,再放就坏了。”
果然一付居家过日子的女人口气,很接地气,与仙气缭绕的那位完全不同。
“小娣姐,记得你穿T恤黑裙呀,咋睡一觉变了?”
“嘻嘻,咋晚救你之前,临时换的我姨妹的衣裳。”
“明知故问,不是遗憾说三年同窗,连那啥都没摸过么?姐是防你这个小流氓动手动脚的呗……”
脸瞬间红透了,再也说不下去。
当年在少管所,老子是800多男女少年犯的“领导”,其实就是丘社会扶持的管治少年犯的工具。女生队是独立院子,那时除了每周一的早操,我们只能隔着铁栏杆说话。我曾对周娣和另一个女生队队队牛娲开过玩笑,说么的同窗三年,好成一个人,却连毛都没摸过,将来出去了第一件事就是睡透你们。
此时周娣主动说起这些,便有些故意撩我的味道。
“小娣姐,你再敢撩骚,就不怕小弟我办了你?”
面条已经好了,灶上热汽蒸腾,周娣揭开锅盖看了下,铲烟媒压死火,嘴里啐道,“赶紧起来,饿死了。”说着,便开始盛饭。
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我们相对着呼呼隆隆地吃了面条,连话都顾不上说。小岛食量大,面条又太热,急得这牲口转一圈回来吃几口,几乎要暴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