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殖场用当地最古老的“活烤驴肉”美食招待两位县太爷和两位镇上的父母官,一头健壮肥硕的公驴被拴在两棵树上,在凄厉的惨嚎声中,厨师用快刀活活片下新鲜驴肉,放到铁网上烤,再点入浇上油,洒上盐和佐料。
四位领导过矿而不入,让张华山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站在滴水崖顶上,望着萧山西麓的养殖场里灯火通明,隐隐还传来驴被宰割时发出的凄厉叫声,心里也在一阵阵悲叹,老子是小人物,就一个天都混混啊,矿长咋了,在人家眼里连个屁都不如。
余县长本就是下来镀金的,三年期满就要返回省城,而楼县长可是马三爷的女婿,两位县长分明是为北山而来,且与马三爷打得火热。因此这几天张华山坐卧不宁,心一直悬在胸口,嘴上急出两排水泡,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啥。
令人不解的是,领导们视察完后,段淡仁多次去镇里找书记、镇长打听,却啥消息也没有。而余副县长却一直住在镇招待所里,几天后无人陪同,一个人又徒步进了山。
张华山听工人报信,说余县长又一个人徒步上山,便决心主动接近这个大领导。他一直在劈石口外等着,见到白衣秀才一般的余崇满头汗水,正拄着竹棍从滴水崖上走下来,便主动远远地迎上来。
“余县长,我叫张华山……”
“不用介绍,我就是来找你的。”
“找我?”
“张矿,我热死了,我们到一线天里坐一会。”
二人走进一线天,里面凉风簌簌。这才寒暄几句,便相对坐在石头上,余崇看着这个天都小伙,开门见山,“你一定很关心我和楼县长为何而来?”
张华山老实地点点头。
在此之前,张华山从未与余崇打过交道,一个远道而来的混混与一个副县长差距也太远了些。况且他知道余崇与沈苦丫有一腿,这个沈家三丫头现在可是他兄弟刘希玉的情人,因此从内心里他对这个官宦子弟并不抱希望,确实只是想打探点消息。
余县长呵呵一笑,“你们也真有意思,马氏、段氏水火不容,两家就像斗鸡一般,这让我说啥好呢。”
他掏出烟给张华山一支,自己也点上。可一线天里气温太低,冷风一吹,他大大地打了两个喷嚏,稀鼻涕便如水而下,“唔,鼻炎太特么难受了,生不如死。这里太冷受不了,去青木洞说话……”
两人便又去了青木洞,小金和小陈给他们泡上茶,打水给余崇洗了脸,鼻子这才不再流涕。
余崇看着张华山,通报了情况,“见你们投资这么大,楼县长约我上山,其实是想帮助你们一下。但是,那天楼县长与马三爷差点吵起来。楼县长想说服岳父允许进山道绕过滴水崖和萧山,直接穿过萧山下的山涧通到青木洞,但马三爷提出他必须享有北山矿一半股份才会同意。”
张华山忽然对余崇涌上一阵掏心窝子的冲动,他直抒胸意,“不瞒余县长,路,现在关键是路。青木洞矿区我们正在整顿,路不通一切都没用。镇里又帮不上忙,我准备拼一把,我们自己先整修一下,让五六吨的自卸车能通过就行。过几年等我们手里有钱了,我要拓宽滴水崖公路,加固山体,把矿山做大!”
“过几年?这么说你是打算长期在这里开矿?”
余崇象看着怪物一样的看着张华山。这个天都小子不过二十四五岁,但眺望矿山的目光十分坚定,与那些想捞一笔财就走的私人采矿者完全不一样,这让他心里涌上一阵欣喜。
张华山点点头,“余县长,我看了段局给我的资料,那是省勘探院的勘探普查资料。这里的矿品质好,易开采,价值不可估量,采个三十年五十年都没问题。我们不想与那些私人小矿一样乱采,急功近利,破坏矿脉。我们一定严格按照国家铁矿山采掘规范,保护好矿产资源,按照规程正规开采!”
两位县长同时光顾北山,让张华山还是心有余悸,他生怕有变,赶紧表态。
余崇目光如炬,“张矿你是外乡人,水土不服啊。北山铁矿虽然是露天矿,但开采好并不容易。加上宗族矛盾、有权有势的人都盯着资源,因此,你要开好矿,有两件事一定要注意。”
“县长您请讲。”
“一件是与马三爷要搞好关系,黄泥塘路段在他承包的山里,争取少些麻烦。第二件是开矿最忌讳的是死人,滴水崖路顶上山体凸石太多,有的松动了,遇到下雨天有洪水时,一定要注意通行安全。这个事你做矿长的心里要有数,一旦死了人,官司缠身,有再大的靠山,你这矿也就开不成了。”
张豹的五岭铁矿年前就发生重大事故,爆破时操作失误,丨炸丨药提前爆炸,三十余工人未能撤离现场,整个采矿点就炮声隆隆,销烟弥漫,工人死伤二十七人,惊动了国家、省里领导,矿山停产整顿,负有直接责任的五个领导被刑拘,伤亡工人赔偿到现在也未搭成协议。
张华山心有余悸地点点头,“谢谢你县长,您是明白人哪。滴水崖上面的山坡我去看了几遍,要整治的地方太多,我已经组织人在勘查,人命关天,丝毫马虎都可能让我们前功尽弃,玩乎职守,出了事就要坐牢。”
现在张华山能懂的也就这么多,但这足够余崇感兴趣了。
中午食堂专门给他们烧了几样菜,开了齐都大曲,下了打卤面。
饭后两人相对而坐,促膝长谈,“段局看到的只是普通资料,更重要的是国家机密,他看不到。这个矿你确实不能乱采,一切要按照国家制定的规程来,不能破坏矿脉。另外,国家最迟明年就要出台《矿产资源法》了,矿山开采将要纳入国家管理,再开矿就需要办理采矿证,没有资历的人是申请不到采矿证的。所以,你们要尽快开始生产,这样将来办理采矿证时,就会很有利。”
张华山大惊,“太谢谢你了余县长,这是个重要信息。在滴水崖顶工程未完工之前,我们只能少量试生产,年底工程基本完工,将正式试投产。”
余崇又试探着问,“你知道马三爷为何一直阻挠段局开矿么?”
他本想问的是你知道这座矿山的真正价值么,但想了一下,便又换了一种说法。
张华山当然知道这座矿山的秘密,但他却故意摇了摇头。这在余崇看来不难理解,路将他弄得焦头烂额,张华山现在应该根本就没有精力考虑更多的。
余崇解释道,“我是学矿产资源的,到了都南县挂职后,我回省城通过我母亲的关系,专门到勘探院查阅过资料。这座矿山在建国后几次矿产普查时,都被列为可能伴生有特种矿藏的特殊矿区,青涧岭表层是铁矿、铝矿,下层伴生钼矿。但因为埋深过深,在山体内部,采掘难度过大,成本太高,因此国家并未将其列为由国家控制的特种矿山。你们不一样,北山铁矿都是露天矿,表层矿石采掘开了,那么以后呢?”
张华山说,“矿山的开采价值,刘祝五老师给我们讲过。我们目前所作的规划,也远不止铁矿!”
余崇严肃地点点头,“张豹子、池家兄弟、马三爷都不一定知道具体是什么矿藏,但以他张家、马家和池家的家族势力,不难知道矿山有特殊价值。否则,他们就不会一直纠缠不休了。这里很可能埋藏着国家急需的战略性矿藏,但开采和运输成本太高,我们国家还太穷,要办的事情太多,暂时还没有精力来开采。说实话,北山矿山让你们都不是专业出身的人来开采,我真是不放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