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家月微微地笑了。
陈文艺回忆到这里,才意识到她的一席话可能让楼家月伤心了,因此,立马解释道:“月姐,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你,三多也不认识你呢,如果我们早点认识你,肯定就没有卢仙儿什么事了。”
对于往事,楼家月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她笑了笑,说道:“文艺,我看今天天气特别好,这样吧,我带你去逛街吧,买一些化妆品,买一些新衣裳,你呢,也活动活动,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这样气色好了,再穿上新衣裳,肯定要比现在年轻好看——”
陈文艺认为楼家月说得有道理,马上要与三多见面了,她必须振作起来,可不能让三多看到她病中虚弱苍白的样子伤心。
因此,她点点头,愉快地说道:“好啊,只是我身上没力气,走不动路。”
楼家月对她说道:“你坐轮椅,我推着你逛街,逛街购物能让女人心情愉快!”
接下来几天,楼家月便天天陪着陈文艺逛街购物。
病中的陈文艺渐渐有了兴致,买了许多漂亮的衣服,还有化妆品。每天竭尽全能的把自己尽量打扮得年轻点干净点美丽点。
楼家月看到她为庞三多容的努力模样,心中伤感。
她向上苍暗暗祈祷,但愿庞三多还活着,但愿他们能够重逢!
然而,五天后,她们没有等来庞三多,却等来了庞三多的后人!
当庞三多的后人出现在陈文艺的庭院里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深深的失望,甚至还有恐惧。
他们知道庞三多己经不在人世,陈文艺估计会受不了这种刺激。
庞三多的后人告诉大家,庞三多到台湾后,知道回大陆无望,又重新娶妻生子,但是他后半生一直不曾忘记陈文艺,以至于年老后在痛苦和思念中过世。现在台湾对民众开放大陆探亲,因此,他的一双儿女记起父亲的遗愿,便带着父亲的骨灰和书信找来了。
因为陈文艺隐姓埋名许多年,所以他们找到陈文艺费了许多周折,但是总算找到了。
当时,庞三多的一双儿女捧着骨灰和书信站在陈文艺的院子里,陈文艺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
楼家月和庞复兴分别站在陈文艺两侧,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她们担心陈文艺受不了这样巨大的刺激,晕死过去,她们就要马上送她去医院!
楼家月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微微握成拳头,胸腔里仿佛住了一只兔子,她崩紧了全身的神经,等待着陈文艺的反应。
庞三多的儿子长得和年轻时的庞三多几乎一模一样。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文艺恍了神,她自动地忽视了庞三多后人手上的骨灰,对庞三多的儿子伸出手,含着眼泪,轻轻地深情地唤道:“三多,你居然,一点,也没有老——”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庞三多的儿子征了征,张了张嘴,刚要解释。
楼家月知道陈文艺也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庞三多的后人不来找她,她也活不长了,如今庞三多过世,她估计更是命不久矣。
既然已经注定,不如让她死之前,开心一点。
因此,楼家月快速地做好决定,便一个箭步冲到庞三多的儿子面前,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然后把他拉到一边的角落。
庞复兴懂得养母的心思,两个女人,一老一少,在这个时候,不用言语,也彼此理解,她们齐心合力,要让陈文艺在死之前过得开心一点。
因此,庞复兴体贴地蹲下身,握住陈文艺的手,对她说道:“妈,月姨在和爸爸说话哩,来,趁这个功夫,我们回屋里,我给你再化化妆,咱们变得再漂亮点。”
陈文艺听到这里,脸上露出笑容,她点点头,如同一个温驯的孩子,庞复兴松了一口气,推着母亲到屋里去了。
这样,当月姨与爸爸的儿女说话时,母亲不会听话,只要她不听话,那么这件事就不会露馅。
楼家月看了看进屋的陈文艺和庞复兴,对于复兴的机智表示感激,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镇静了自己,对庞三多的儿子压低声音说道:“她是你父亲在大陆的妻子,他们曾经很相爱,共育有三个孩子,你知道吗?”
此时此刻,庭院内绿色的芭焦树在蓝天的辉映下闪着灿烂的光芒,楼家月十分地感慨,有时候树比人的寿命还要漫长。
庞三多台湾的儿子好像十分有教养,点了点头,对楼家月恭敬地说道:“知道,爸爸生前总是念起陈姨,所以台湾当局对民众开放大陆探亲,我和妹妹立马就找来了。”
楼家月点点头,心想这孩子不错,她想了想,对庞三多的儿子问道:“你母亲呢,还好吗?”
听到这里,庞三多的儿子神情一暗,伤感地说道:“我父亲过世第二年,我母亲也过世了,现在我们家,就只有我和妹妹两个人。”
原来如此,楼家月点点头,对他问道:“你父亲给陈姨的书信,你能方便给我看看吗?”
庞三多的儿子点点头,信任地递过书信。
楼家月避免去看庞三多的骨灰,她定定神,接过庞三多的书信,然后对庞三多的儿子道:“那边有椅子,你和妹妹休息一下,我会陈家人一起看看这书信。”
庞三多的儿子点点头,抱着骨灰盒,和妹妹到庭院的椅子上休息去了。
楼家月拿着庞三多的书信进了屋,临时召集陈文艺的三个孩子以及孩子的孩子,开了一个紧急的家庭会议。
庞复兴让陈盼盼给陈文艺化妆,想起“盼盼”这个名字后面的含义,她止不住泪眼婆娑。
与此同时,庞复兴也知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因此,快速地擦擦眼泪,走到楼家月身边来。
大家在书房里议事。
因为是庞三多写给陈文艺的信,楼家月不方便自己拆开,因此,由庞复兴拆开,念给大家听。
信中也没什么内容,主要是庞三多解释了当年军令如山,他来不及告别的苦衷,以及在台湾三十年对陈文艺和孩子的思念,再表达了自己的愿望,那就是死后要儿女把自己的骨灰送回大陆,要与陈文艺合葬,今生缘尽,来生再续!
一家人唉声叹息。
楼家月眼睛红了,几十年前,在她的婚宴上,她见过威风八面的庞三多,他高大健壮,如同铁塔,她万万没想到,此后多年,再听到他的消息,已经是死讯了。
人生短暂脆弱得就像清晨草尖上的露水。
陈文艺是楼家月一生的挚友,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她清了清嗓子,环顾了文艺所有的家人,对他们诚挚地说道:“孩子们,现在你们的母亲病得很重了,癌症晚期,相信你们也知道。刚才,她好像有些老年痴呆,把庞三多的儿子当成了庞三多。”
陈文艺的儿女们点点头。
这是明镜一般的现实,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楼家月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孩子们,你妈一辈子很苦,我想,事情既然已经如此,不如将错就错,她把庞三多的儿子当成庞三多,那么,我们就让庞三多的儿子扮演三多吧。”说到这里,楼家月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想让你们的母亲在走之前能尽量快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