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家月看到心满意足的陈文昌,便也替他高兴,她安排员工给陈文昌夫妇买了新婚贺礼:一台电视机,一辆崭新的电行车,还有一台收音机,当时最流行的结婚的“三大件”,如今财势雄厚的楼家月,全部为陈文昌备齐了。
陈文昌的妻子十分欢喜,陈文昌十分感动,
看着成为女企业家的楼家月,陈文昌的内心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他酸楚,是因为他最终没有得到楼家月,他开心是因为家月虽然没有和他在一起,但是她走了一条与他截然不同的路,他读书,她经商。
但是不管两个人有没有在一起,他永远记得那一年准备高考苦读时相互陪伴的美好时光,他也很安慰于两个人虽然没在一起,但是在各自认定的人生路上越走越顺,如今的他,对于家月,就只有远远的祝福。
第三件事是,楼家月的大嫂梁思雅病危,临终前,指名要见家月。
听说大嫂病危,临终前要见自己最后一面,楼家月原本因为生意上的事在北京出差,接到家里的电话,立马坐飞机赶回来了。
坐在飞机上的时候,楼家月想起大嫂的一生,以及姑嫂之间的情谊,不由落下泪来。
她这一生,最感激大嫂的就是当年,她决定和陈艺志回国,一双儿女跟着大哥大嫂去美国。之后十几年,大哥大嫂帮她把一双儿女带大,并且培养成才,两个孩子回到她身边时,已经是人中龙凤。
此外,他们生活在乱世,因为战乱,从杭州到上海,再从上海到香港,又从香港到新加坡,然后从新加坡分开,她和陈艺志回了国,大哥大嫂一家去了美国,到了再后面,中国改革开放,大哥大嫂一家回来了。
这一生,她楼家月离不开大哥大嫂,她的人生,大部分的苦难,都是与大哥大嫂一起抱团捱过来的。
所以,如今最亲敬的大嫂要离开人世,楼家月痛苦得泪流满面。就好像自己的人生也要走到尽头了似的。
因为接到电话,就闪电般地赶回来了,楼家月匆匆地赶到大哥大嫂家时,大嫂还没有咽气。
楼家金碧辉煌的大宅子里,亲朋已经围成一团,她的大哥楼家明在一双儿女的陪伴下,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他仍旧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拄着拐杖,不停地拿着白手帕拭泪。
这是楼家月第一次看到大哥的眼泪。
当楼家月出现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抬起头来,楼家明颤微微地走到妹妹面前,对楼家月委屈又恳切地说道:“最后的时间,我原以为她希望我陪在她的身边,但是她挥手叫我走,她不肯要我,她叫你的名字,她要见你,从前天开始,就只剩一口气了,可是两天过去了,她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我想她是在等你——”
楼家明泣不成声,楼家月泪如泉涌。
楼家明流着泪对妹妹央求着说道:“你去陪她吧,送她最后一程,这辈子,是我对不起她,我知道她一直怪我,怨我,我想补偿她,可是她不给我机会,现在你代我补偿她吧。”
家月点点头,擦了擦眼泪,然后往大嫂的房间走去。
因为她的到来,原本围观的亲朋自动让到两边,分开一条路,楼家月就沿着这条路走进了大嫂的房间。
房间里是死一般的寂静。有临终人躺着的房间,充满死亡的气息,就好像死神栖息在床头。
楼家月含着眼泪走到床边,大嫂就躺在床上,房间里原本陪着思雅的人,看到家月来了,立马把思雅身边的位置让出来,家月坐下,紧紧地握着大嫂的手,含泪哽咽地叫了一声:“嫂子,我来了——”
梁思雅的手,因为病和老,已经干枯得像鸟爪。
看到这个样子的梁思雅,楼家月心如刀割,她没有想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病中的大嫂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如同一具蒙着皮的骷髅,那薄薄的毯子下面的盖着的,仿佛不是人的身体,而是一幅骨架,一根木头。
梁思雅闭着眼睛,艰难的呼吸着,每次呼吸,好像吸进去的不是空气,而是火焰,她的肋骨立起来,聚拢在中间形成一个小山形,她不停地摇着头,非常痛苦,胸脯在剧烈地起伏着,如果不是因为这起伏,楼家月以为大嫂早就死了。
看到她那样艰难的呼吸,身旁所有的人都希望她快点咽下最后一口气,早点摆脱这可怕的痛苦。
“大嫂,我是家月,你是不是在等我——”楼家月的眼泪流得像小河。
梁思雅终于听到了,握着家月的手紧了紧,楼家月腾出另外一只手,替大嫂抚摸着胸口,帮她把那口火焰般的浊气排出来,又让她吸进去一些新鲜空气,然后她对身旁侍候的人说道:“水——”
因为多日不进食,再加上呼吸困难,梁思雅的嘴唇已经干得脱皮。
楼家月看着这样形如骷髅的大嫂,再想起与大嫂初见面时,她如同春日里枝头俏丽的海棠花,粉白相间,两厢对比,才知道生命的短暂与脆弱!
海棠花谢了,明年春天还会再开,可是人的生命呢,人能死而复生吗,不能!
想起即将离开人世的大嫂,楼家月泣不成声。
她也震惊地懂得,自己也必将走向死亡的残酷事实。
侍候的人很快的端来一杯水,楼家月想让大嫂喝水,但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张开嘴唇了,无奈之下,楼家月急中生智,让人拿来一只斩新的毛笔,用笔毛润湿水,然后涂抹在大嫂的嘴唇上。
几分钟后,楼家月的照顾仿佛起了作用,梁思雅好像没那么难受了,她虚弱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楼家月。
两行眼泪从她干枯的大眼内流了下来,她轻轻地唤道:“家月——”
楼家月又开始流泪,她握紧了大嫂的手,倾过身子,对梁思雅极其温柔地说道:“嫂子,我在——”
梁思雅干枯的脸上有了笑容,身旁的人看到梁思雅的反应,纷纷惊叹一声,觉得这是奇迹。
只有楼家月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他们纷纷议论,她果然是在等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不是她的男人楼家明,而是小姑子楼家月,这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有人早就急急地给楼家明通风报信去了。
楼家明流着眼泪拄着拐杖急急地赶了进来。他走得摇摇晃晃,跌跌撞撞。
他走到思雅面前,倾过身子,对她流泪说道:“思雅,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家明啊,我不能没有你,我还活着,你怎么能走,你不能走呀。”此时此刻,老态聋钟的楼家明已经哭得像个孩子。
梁思雅的呼吸又艰难起来。她痛苦地摇着头,喉咙口仿佛有火焰。
家月生气了,对家明喝道:“你不要哭,她要走了,你让她安心走不成吗?”语气十分严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