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累得双腿好像快要断了时,她终于寻得了陈艺志,他仍旧坐在那里,像个雕像似的,挥动着手上的笔,闷头画画。身边的军绿色背包里已经塞满了纸团,全是他不满意的草图。
楼家月一阵心疼,想陈艺志投入创作阶段,简直如同疯魔。她走到陈艺志身边,他居然如同老僧入定,浑然不觉。楼家月在心里叹口气,蹲下身看了看他纸上的成品,对他劝道:“都快天黑了,早中餐两餐饭没吃,你也不知道饿,不知道回家吃饭?”
她真怀疑,如果不是她主动上街来找他,陈艺志会不会天黑了也不知道回家,他就这样日以继夜,夜以继日的画着,直到把自己画晕,画死为止!
陈艺志才如梦初醒,看了看突然出现的楼家月,颓然放下画笔,叹一口气,伸出自己沾满颜染和墨汁的双手揉了揉历经沧桑的脸,对楼家月说道:“家月,我完了!”
他痛苦地把两只手扎过头发里。声音嗓哑得可怕。
完了?好好地怎么说完了?楼家月吓了一大跳,立马拉住陈艺志的手,对他急切地问道:“好好地怎么说完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艺志拉出那一背包的失败作品,指了指,对楼家月绝望地说道:“我的手艺荒了几年,不如从前了,古话说‘业精于勤荒于嬉’我如今算是深刻体会到了。这大街上的百姓那么鲜活生动,可是我画出来的却十分死板,老百姓真实面目的十分之一我都没有刻画出来!我真是蠢材一个!”
陈艺志说完,用右手狠狠地拍打自己的左手,发泄着心中的痛苦。
楼家月立马抓住陈艺志的手,不让他自残下去。她深吸一口气,平静情绪,拿出陈艺志的失败作品,仔细看着,没错,她的一颗心一个劲地往下沉,现在的画作水平,确实不比几年前了。原来古话说得没错,业精于勤,荒于嬉,这几年,陈艺志忙着全国各地寻亲,没有练习自己的老本行,如今重出江湖,他的技巧已经丢得差不多了。
楼家月看着焦急痛苦的陈艺志,心想虽然陈艺志的创作进入瓶颈期,因为疏于练习,他现在的技巧跟不上他的雄心,可是他原来的本事肯定在那里,只要勤加练习,就一定能找回来的。
他的才华就像沉睡的雄狮,假以时日,多加练习,肯定能够唤醒的。
因此,楼家月振作精神,对陈艺志笑了笑说道:“艺志,其实你画得不错——”
陈艺志痛苦地叹息一声,嫌恶地看着自己的草图,对楼家月说道:“唉,你不要骗我了,我自己画的什么水平,我知道。我师父要是还活着,肯定会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楼家月又看了看那些失败的画作,对陈艺志说道:“艺志,不如咱们先回家吧,回家好好休息,明天再说这件事情。”
陈艺志却摇头道:“我不回去。我心里焦急啊,现在距离三个月的工期已经过去了十天,我怕到时候交不出作品,让小邓失望!”小邓失望甚至也不是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年代,不要因为他一幅失败的作品,重新变成战争年代。
楼家月却不由分说,拉起陈艺志,拿起他的画板和背包,扶着筋疲力尽的他回家去了。
陈艺志像一个孩子似的,他只觉十分疲倦,浑身的骨头好像散了架,任由楼家月带回家照顾着。
楼家月对他安慰道:“你现在已经找到了创作的主题,这个主题很好,那么,我们等于完成了一半的任务,接下来是你好好休息,然后等待度过你创作的瓶颈期,让你的技巧恢复。”
陈艺志像个孩子听着楼家月的安排。
家月扶他到床上去休息,对他说道:“今天好好休息,我想想你这个问题,也许明天我就能想出办法,也许明天你就恢复了曾经的技能。”
陈艺志听楼家月的安排,回家休息了几天,等到恢复精神,再重新去街上画人像街景。
然而,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他仍然画不出满意的作品。
陈艺志走不出创作的瓶颈和低点,一颗心越来越着急,天天如同油煎火烧。他不说话了,也不会笑了。楼家月在一旁看着,急在心里,距离三个月的工期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了,可是陈艺志仍然对自己的草图不满意。
陈艺志画出来的人潮涌动的杭州街景,楼家月也看了,确实画得不好,那画面上的人没有灵魂,整个画面显得很死板,没有生气。
这确实不是陈艺志最好的水平!不管外人如何评价他的作品,但是两个人都知道,这样的水平,在他们自己的心上,就过不了关。
因此,陈艺志仍旧天天不落地上街,坐在一个角落里,画着杭州的街景和人潮。
他心存一线希望:那就是更加艰苦频繁地练习,总有一天,会画出满意的草图。
时间不管人们内心的焦急痛苦,仍旧不紧不慢地过着,一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工期只剩下两个月,江南开始了梅雨季节。
南方的梅雨季节要持续长达一个月,天天在下雨,时时在下雨,刻刻在下雨,仿佛天空少了一块,老天爷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似的,因此,只能任由它往下面漏着。如毛细雨,倾盆大雨,黄豆中雨,变着花样的下,白天没下够,晚上继续下,地板永远是湿湿的滑滑的,蘑菇长到了房门上,衣服在外面晾一周也干不了,街上的人随时带着一把伞。
这样恶劣的天气,陈艺志仍然雷打不动地扛着画板出门画画,他发誓一定要画出他心中满意的人潮,不负老朋友小邓的所托。
然而,这样风里雨里坚持了四天之后,陈艺志病倒了,重感冒,发烧加全身绵软无力。那天外面下着银丝细雨,天空阴沉沉的,如同一块长长的铅板,斜风裹着细雨,陈艺志像往常一样拿着画板出门,刚走出家门,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楼家月吓到了,立马冲过去淋着雨想扶起陈艺志,可是她一个女人家,没什么力气,自己老公晕在地上扶不起来,无奈之下,楼家月只能向邻居求救,后来,终于在邻居的帮助下,成功地把陈艺志扶到了家里,与此同时,她自己全身上下也淋成了落汤鸡。
她帮助昏迷中的陈艺志洗了一个热水澡,又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侍候他在床上躺好,自己再匆匆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就撑着伞出去找医生去了。
医生很快来了,诊视了之后,对楼家月说道:“是重感冒,发烧咳嗽。多半是这梅雨季节淋多了雨,感了风寒。”
楼家月听到医生的话,一颗心一个劲地往下沉,可不是!自从梅雨季节到来,陈艺志也每天不落下的出去画街景和人潮,男人很少带伞,下着雨他就挨淋,每天傍晚回来,陈艺志从头到脚都是湿淋淋的,仿佛刚刚从水里打捞出来。
这样淋雨淋了四天,果然就淋出病来了!
楼家月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