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家月笑道:“这大概就是俗话说的穷快活啊,虽然穷,却快活着。”
陈艺志仍旧像个好学的小学生,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他想了想,又问道:“那为什么他们那么穷,还那么快活呢?一般来说,不是因为穷了,日子难过了,就会活得很苦闷吗?”
楼家月想了想,说道:“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穷快活,但是我说说我的想法吧,我今天和你走在街上,心情愉快,那是因为现在和平来到了,我走在外面,不用担心空袭,不用害怕丨炸丨弹突然在身边爆炸,也不用恐惧哪个角落跑出来拿着枪的日本鬼子要xx我枪杀我,我很放松,很快乐,所以虽然穷,舍不得花钱买新衣服,但是我是非常安全的,我知道我活在自己的国家,我们的国家是和平的,我内心安稳,扬眉吐气,所以我就止不住的高兴!”
原来如此,陈艺志认真地倾听着,突然心中有所触动,他看看楼家月微笑的脸,又看看身边的陌生人微笑的脸。
他若有所思,对楼家月说道:“你是说,因为和平的日子到来了,你们走在外面,知道自己是安全的,觉得安心快乐,对不对,所以就止不住地笑起来,因为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不怕穷,但是怕死,对不对?”
楼家月想了想,点了点头,她微笑回答说道:“没错,穷并不可怕,穷也只是暂时的,我们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那么只要肯努力,就一定能由穷到富,但是如果生活在从前,新中国没成立前,辛苦赚再多的钱,就会在一夜之间,因为战争化成流水,就像我们当年从杭州到上海,从上海到香港,从香港到新加坡一样。”
陈艺志听到这里,完全明白过来,他心有所触,看看老妻,又看看四周幸福的人群,那些人群原本是流动的,陌生的,可是在他的反复思索之后,突然变得熟悉起来,鲜活起来,然后变成了一幅画,一幅雕在木头上的画。
一个想法如同夏日闪电般出现在陈艺志的心头,久久不去。
他突然激动地握住了楼家月的手,对她兴奋地说道:“夫人,我知道要雕什么了!”
什么?楼家月有些紧张,害怕陈艺志的灵感稍纵即逝,她不敢惊动他。
陈艺志的脑海里飞速转动着,眼睛像星星般闪闪发光,他看看家月,又看看对面的人潮,激动地说道:“我要雕他们——”他伸出手,用力指向街涌动的人潮,那些中国最普通也最可爱的平头老百姓。
什么?楼家月有些想不明白了。她的眼里射出问号,这是一个国家送给另一个国家的礼物,雕这些普通老百姓,有意义吗?
陈艺志如同食了兴奋剂,眉间带彩,双眼发光,他继续用手指着流动的幸福人群,语无伦次地说道:“我要雕他们,新中国的老百姓,贫穷却快乐的老百姓!”
楼家月明白过来,心中一动。她看了看身边的陌生人,虽然不认识,但是内心是可亲的,因为彼此都知道他们都是中国人,都生在新中国,长在新中国,因此,当楼家月和陈艺志对着陌生人微笑时,迎面走过来的陌生人,也对楼家月和陈艺志微笑着。
楼家月笑道:“我也觉得新中国的老百姓十分可爱,他们朝气蓬勃,积极向上,他们虽然贫穷却幸福,艺志,值是你雕进作品里。但是这一次的任务可是我们中国送给——”她强烈这个作品背后的重大意义,劝陈艺志慎之又慎。
她字斟句酌地说道:“我们是不是应该雕一些高大上的东西?”
陈艺志面对楼家月的暗示和启发,却坚定地摇摇头,他的脸像太阳般焕发着光彩,他的大脑飞速地转动着,激动地说道:“和平就是最伟大的东西。家月,我还想好了作品的名字。”
他的双眼像星星般闪闪发光。
楼家月更加奇怪了,禁不住好奇地问道:“叫什么?”
“《和平颂》!”陈艺志提高音量说出自己构思的作品的名字,他激动地解释说道,“这些贫穷却快乐的百姓,新中国的老百姓,他们为什么在苦难中却心怀希望,为什么吃不饱穿不暖却对生活充满热情,为什么他们时时刻刻面带笑容,就是因为和平!和平的日子到来了,所以他们才那样快乐!”
听到作品的名字,楼家月恍然大悟,名字叫《和平颂》雕刻的内容就是因为和平的到来而快乐安心的百姓,她不由大声喝彩,她激动地拍起掌来,对陈艺志崇拜地说道:“好名字!”
陈艺志更加自信。
楼家月崇拜地看着自家男人,无比敬佩地说道:“陈艺志,你真是木雕天才,从古到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了不起的人才!”
陈艺志听到妻子的奉承话,哈哈大笑。
夫妻俩如同两个孩子似的,在杭州的大街上互相看着笑着。
接下来,陈艺志激动地回到家里,钻进工作室,拿起毛笔,饱蘸墨汁,在白色的宣纸上写上“和平颂”三个字。
他的心终于不再那么痛苦了,整个人原本紧崩的神经,也因为想到了绝妙的雕刻主题,变得松弛下来。
第二天一大清早,陈艺志就拿起画稿和笔墨,出门了。
楼家月心内好奇,问他出去做什么,陈艺志一边往外走一边告诉她,他的《和平颂》就是雕刻杭州大街上快乐又满足的贫穷老百姓,他们蓝色灰色黑色衣服上的那张笑脸,如同太阳一般闪闪发光。这是对和平年代最崇高最形象的歌颂。
楼家月点点头,对他说道:“对啊,我知道,所以你在家雕刻就好。”陈艺志笑了,摇摇头,对楼家月说道:“太太你不懂了,我们雕花匠,有一半,可以称作画家,我们在木头上雕刻前,必须把作品在画纸上画出来,这叫草图。我现在上街,就是去街上画人潮,我要把我们新中国可爱的老百姓全部画出来!”语气充满振奋。
楼家月明白过来,点点头,体贴地说道:“去吧,记得天黑前回来。”
陈艺志点点头,拿起画板和笔墨出门去了。
他在杭州最热闹的街头找到一个位置,然后就在那里临摹人潮,他全神投入,经常忘记回家吃饭,有时候早中两餐饭不吃,饿得前胸贴后背,他也懒得回家补充能量。
几年没有拿起画笔,陈艺志很快发现自己的手艺生疏了,他在杭州的大街上看到的老百姓是那样鲜明,那样活泼,可是他画出来的人物,却一个个十分死板,没有灵魂。
虽然围观他画画的人告诉他,他已经画得很好了,肯定是杭州艺术学院了不起的画家老师吧。
陈艺志却对自己的作品十分不满意,他撕毁了一张又一张草图。
到了饭点,陈艺志迟迟不回来吃饭,楼家月担心自家男人,便用篮子装了食物和水,跑到杭州大街上寻陈艺志。
那个年代,没有移动电话,所以楼家月只能盲目地寻找着,一条马路一条马路地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