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艺一眼就相中了这个房子,太适合她了!
她很满意,心里想到,这大概就是古人说的“万人如海一身藏”吧,老百姓就像海洋一样,她藏身其间,绝对安心。
陈文艺兴奋地笑道:“就是它了!”她满意地看着院子里的巨大香樟树,这棵树让她无比安心,因为她的新家就躲在这棵树的后面。
孩子们却不太满意,他们看着眼前这个潮湿阴暗逼厌的新家,无比想念舅舅和舅妈在杭州的家,杭州的那个家,也坐落在一个胡同里,胡同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做杏花胡同。杭州的那个家,有宽大的院子,春天到来的时候,院子是花园,秋天到来的时候,院子就成了果园。每一个房间都向着南面,阳光充足,一年四季,不管白天黑夜,总是宽敞舒适明亮至极。
杭州的家和眼前这个新家比起来,简直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
庞中华拉下脸,摇了摇头,对陈文艺提醒道:“姨,这房子太矮了,我个子高,走进房间,我得低着头。”想着每天进进出出,时时低着头,日子久了,他非变成驼背不可。
陈文艺只好笑着安慰道:“那就低一下头吧,老大啊,等姨赚了钱,再给你换高大的房子。”
庞民族也不满意,他对陈文艺说道:“姨,这里光线不好,你看所有房间都是朝北的,十分阴暗,我喜欢看书,我在这样的家里看书,估计会成近视。”他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陈文艺指了指那个小小的院子,那是太阳光唯一能照顾到的地方,她笑道:“老二,你就在院子里看书吧,到时候,我再种两盆花,院子里有阳光,也有花陪着你,还有这么老的香樟树,简直是童话世界呢,这样,你就不会看坏眼睛了。”
庞复兴扁扁嘴,对陈文艺不满地说道:“姨,这里距离你工作的地方远不远吗?”
陈文艺一征,才猛地想起来,这个地方距离她工作的地方很远,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从家里赶到工作的地方,等于穿越整个城市。
如果在这里安家的话,那么,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都不少。
但是她知道在成都再也找不到如此合人心意的地方了,因此,笑了笑,说道:“复兴,这个地方很好,租金又便宜,我们定下来吧,这里距离我工作的地方不太远,再说,工作还会换的,我们今天主要的任务是安家。”
听到陈文艺这样说,三个孩子便无话可说了。
陈文艺看中了房子,便马上给房东付了一个月的租金,然后她带着三个孩子去酒店退了房间,把行李拎到了新家。
这样,他们终于在成都安下家来。
说起是家,其实基本上就是家徒四壁的两个房间,再加上她带过来的木头箱子。
陈文艺看着这样破败的房间,想起曾经的种种,两厢对比,内心不免感伤,但她知道感伤没有用,因此,便振作精神,捋起袖子,对孩子们说道:“孩子们,这往后就是咱们的家了,来,咱们先给它打扫干净!”
三个孩子听话地点点头。
陈文艺便带头清理垃圾,庞复兴心疼她,便也手脚麻利地开始扫地,然后中华和民族两个男孩便一起,把她们母子俩整理出来的垃圾,抬到外面去扔掉,然后是擦桌子、拖地,擦拭家具。
这房子好像很久没人住了,所以到处都是蜘蛛网。
一家人忙活了整整一个白天。
房东看到陈文艺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不容易,便主动送来一些旧家具,两张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
陈文艺又带着孩子们去街上添了厨具,买了两盆花,这样,一个新家就布置好了。
旧家具经过他们的擦拭,在灯光下闪闪发光,院子里的两盆花也开得正艳。陈文艺打开电灯,看着这个简陋的新家,她又看看身边的孩子,突然发现,有了孩子们在身边,这个简陋的家,看起来居然充满了温馨!
陈文艺对孩子们笑着说道:“这样吧,复兴和我一个房间睡,老大老二一个房间睡,今天我们有了家,再也不用住在酒店,所以今天我们就自己做饭吃,好不好?”
三个孩子笑了笑,点点头。他们心情愉快,好像也不讨厌这个新家了。
陈文艺又问道:“你们想吃什么?”
庞复兴想了想,说道“东坡肉。”
老二想了想,说道:“西湖醋鱼。”
陈文艺征了征,知道孩子们想她哥嫂那个家了,她笑了笑,说道:“这是杭州的菜,不过我在杭州也呆了很多年,这两个菜我真的会做,行,你们今天也累了一天,就在家里歇着,现在我出去买菜,一会就回来做饭啊。”
孩子们点点头,眼睛里有狐疑,他们不太相信陈文艺这个军官太太会做饭。
陈文艺穿着一身灰色的布旗袍,挎个篮子出去买菜了。
三个孩子在家中等待着。
家里寂静如山谷,时间仿佛停止向前流动了,庞中华看了看四周,对其它两个说道:“这个新家,和舅舅舅妈的家可不能比啊。”在记忆中,那个宽敞明亮舒适的家,开始闪闪发光。
庞民族想了想,对其它两个问道:“你们说,舅舅舅妈看到报纸,知道我们还留在国内,会不会找我们?”他现在最关心这个。
庞复兴也担起心来,想了想,问道:“如果舅舅舅妈来找我们,要我们回去,你们会回杭州吗?”
其它两个想了想,不吱声了。
庞复兴想了想,因为拿不定主意,她也沉默了。
他们陷入了沉思,现在是深秋,外面秋虫唧唧,这样的声音更让人想家。
沉默了许久,庞中华突然说道:“从很小开始,舅舅就跟我说,他不是我们的爹,我们的亲生爹娘在前线杀鬼子,有一天,我们的亲生爹娘会来把我们接走,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亲生爹娘会像大英雄一样从天而降把我们接走。”说到这里,庞中华苦笑一声,继续说道,“没想到,我娘真的来了,接走了我们,可是咱们的爹呢,到现在,都没见着,你们说,以后咱们还能见着咱们的亲爹吗?”庞中华抬起头来,困惑地看着弟弟妹妹。
庞复兴没好气地回道:“见不见有什么要紧!”人人都说她亲爹是大英雄,但在她心里,他就是一个没有责任与担当的男人。
庞民族把手指伸到嘴边,“嘘”了一声,对他们压低声音说道:“忘记姨叮嘱过的话了,姨说过,不能说出他们的真实身份,会对我们的将来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庞民族抬起头来,问他们:“他们的身份,真的会对我们将来有不好的影响吗?”
其它两个沉默了。
陈文艺不知道孩子们的心事,她愉快地买了鱼买了肉,又买了米和煤,此外竹篮里装满了水果蔬菜,口袋里的钱基本上用得精光,她拎着这些东西走到胡同口时,便已经拎不动了,脸上汗淋淋的,因此,便只能扬声朝家的方向喊道:“老大老二老三,快来,帮我拎东西。”
几分钟后,孩子们听到响声,立马鱼贯似的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