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复兴这个时候冷哼一声,讽刺说道:“可能已经跑到台湾去了吧。”
听到这里,陈文艺身体颤抖了一下,她扯紧了被子,仿佛十分怕冷似的,她摇摇头,语气坚定地说道:“不,不可能的,肯定是有别的事,所有人都到另外一个城市去了,我们当初,从南京跑到成都来,也是突然走的。孩子们,你们的爹爱我,也爱你们,他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绝对不会丢下我们一个人去台湾的!”
庞复兴又冷笑一声,嘲笑道:“当年,他能让你抛下我们三个,现在,他为什么不能抛下你?”
听到这里,陈文艺面色苍白如死人,心脏仿佛在受着重锤砸击,两行清泪静静流下,她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
四周寂静得如同坟墓。
这天,什么时候能亮啊?
陈文艺双手捧脸,泪水不停地从指缝里渗出。
老二庞民族轻轻推了推妹妹,他觉得妹妹说话就像刀子,这个亲生的母亲虽然没有养过他们,但是那么年轻美丽,看着就可亲,如今落难了,他不希望妹妹这样对她。
庞复兴狠狠瞪了二哥一眼,对他没好气地说道:“你推我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我看她——”说到这里,庞复兴嫌恶地瞪了陈文艺一眼,对二哥继续埋怨说道,“我看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二哥,你既然闲着没事推我,就去外面打听一下消息吧,看看国民党到底有没有已经逃到台湾去了。”
听到这里,庞民族看了看外面漆黑如墨的天色,一颗心开始狂跳。这是个偏僻荒芜的地方,如果有汽车,那么进成都城区,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情,可如果要凭靠着两只脚,走到城里去,就显得很可怕了。
再加上几只野猫躲在灌木丛里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他缩了缩脖子,说道:“我不敢去,要不天亮再去?”
庞复兴真是聪明伶俐,瞪了瞪二哥,对他骂道:“笨蛋,天亮再去就来不及了!”
“为什么?”老二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眼睛里射出无数问号。
庞复兴看了看四周,对老二提醒说道:“这是国民党高级将领的老巢,国民党连夜逃跑,我看很快的,这里会被***接管,我们讨厌国民党,但是***不知道啊,他们要是不相信我们怎么办,把我们当成国民党可就惨了!”
她痛苦烦乱地说道:“到时候,真要被误会了,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没错,没错,妹妹你真是女中诸葛!”庞民族十分佩服,立马说道,“我还要加入***呢,如果让他们误会我们是国民党就完蛋了,你说得对,我马上去打听消息!”
庞复兴微笑着点点头。
气息奄奄的陈文艺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兄妹的对话,心中的惨痛不可用语言形容。
他们的父亲是国民党的高级军官,三个孩子却讨厌国民党。他们的年轻梦想是加入***,他父亲的身份会不会影响他们的前途?
这是多大的人生悲剧啊!
陈文艺的眼泪流得更凶,如果不是心里还抱着一线希望,她真想就这样死了,一了百了。
庞民族看看大哥,对庞复兴说道:“那我去了,如果有什么事,让大哥保护你。”
老实的庞中华向前一步,点点头。
庞复兴笑笑,因为二哥的关心,她的心中一片温暖,她笑着点点头,对老二说道:“快去啊,你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庞民族点点头,立马摸着黑走出宅院去成都的城里打听消息去了。
破落的宅院里,两个小孩守着一个受到巨大打击的大人苦等天亮。
时间如同蜗牛爬行,一夜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庞复兴和庞中华毕竟是孩子,支撑到深更半夜,已经是呵欠连连,如今看到陈文艺醒了过来,吃了粥,喝了水,心里也就放松下来,因此,不到一会,两个孩子便在沙发上睡去。
陈文艺却无论如何睡不着,她睁着眼睛看着四周,只觉得没有庞三多的家如同坟墓,既没有温暖,又没有安全感。
夜寂静得可怕,任何一点声响,都让她心惊肉跳。
最后,她穿着睡衣,轻轻地从床上起来了,她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走来走去,徒劳地寻找着。也许庞三多在某个地方,她没有发现。就算庞三多走了,也许深爱她的三多,会给她留下信件与财物,
然而,地上到处是散落的物品,其中有一张照片,是复兴刚刚生下来时的满月照,那个时候,复兴很胖,脸蛋圆圆的,如同满月,没想到,长大后,倒是瘦成了瓜子脸。
复兴如果不是满脸的麻子,真是百分百的美人一个。
陈文艺蹲下身,将那张照片小小翼翼地拾起,放在手心里。再后来,她又拾到了老大小时候的几张照片,老二小时候的几张照片,独独她和庞三多结婚时的合影消失不见了。
那一年,她十八岁,正是最美丽的年纪,她在陈家村,一意孤行,嫁给了庞三多。
后来日子好过了,她成了军官太太,两个人到了南京,庞三多为了补偿她,专门陪着她去照相棺照了婚纱照。
那张照片里,她穿着白色的西式婚纱,庞三多一身军装,女的年轻美丽,男的高大威猛,看上去十分般配幸福。
她太喜欢那张照片了,所以让照相棺把它放大了洗出来,并且镶进了相框里。
没想到,那张最重要的照片消失了。
她握着一叠孩子们的照片,征征地想,那张双人照,到底是消失了,还是庞三多带走了?
她不知道原因。
陈文艺蹲在地上想了很久,然后慢慢地站起来,继续寻找着,收拾着,衣柜里,地上,散落着她的衣物,珠宝盒里,原本满满的珠宝首饰,现在一件也无了。
也就是说,失去了庞三多,她现在身无分文了。
陈文艺只觉得一颗心像鸡蛋壳一般空洞,整个人如同掉进了深渊里。她反复地摇着头,长时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就算庞三多军令在身,不能不离开,但是他那么爱她,肯定会在离开家,给她留一封书信,再给她留一些黄金珠宝傍身。
可是现在,既没有信件,也没有财物。
她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要如何活下去?
陈文艺不得而知,嘴里好像食了黄莲,苦味漫延开来,从喉咙一直到胃里心里。如果她推算的不错的话,庞三多离开之后,这个房间,再次被人洗劫过,至于是谁,就不得而知了,也许是路过的村民,也许是小偷,总之,家里没有了一件像样的物件。
陈文艺将孩子们的照片以及自己几件还能穿的衣物拾进了一只破烂的箱子,这只木箱,因为太过老旧破烂,所以没被人抢走。
这只木箱是二哥作为一个木匠,亲生为妹妹打造的嫁妆。那还是当年,她嫁给庞三多时,二哥花了整整一个晚上,亲手为她制作的。她从小失去父亲,身边只有二哥,长兄如父,这份深情厚意,陈文艺一直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