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他看来,解放战争很快会结束。
那么,既然这样的话,就没必要一定要等着战争彻底结束才回国了。
他心里想,如果杜月笙在几天后能帮他查到大哥大嫂一家的消息,他也许还能安安静静地在新加坡呆几年,如果杜月笙没有帮他找到大哥一家的消息,那么,他多半是会选择回国,在新加坡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所以,这样看来,从前的想法,根据形势的变化,也产生了变化。
想到这里,陈艺志清清嗓子,抬起头来,看着杜月笙微笑道:“也许,不用等到战争结束,我也会提前回国的。”
杜月笙听到陈艺志这样说,点点头,十分满意,他对他说道:“好样的,到时候给我个电话,我来帮你在国内安家!”
陈艺志笑笑,再次举起酒杯,两个人干起杯来。
几天后,杜月笙安排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陈艺志激动非常,延颈盼望,结果就是没有消息。
杜月笙无奈地摇摇头,拍了拍陈艺志的肩膀,对他安慰道:“兄弟,不是哥哥不帮你,实在是全国各地都安排人手找了,就是找不到,我看,你大哥一家,多半凶多吉少,唉——”
陈艺志眼睛红了,一颗心痛苦到极点,他只觉得房间里的空气不够用,他呼吸不过来。
请动了杜月笙,却仍旧毫无结果,那么在上海也没必要呆下去了。
他在杜月笙的酒店里住了五六天,再加上去杭州和陈家村的日子,以及路上的时间,离开家已经半个月了。
此时此刻,家月在新加坡的家里,估计担心得快要疯了,她多半以为他死在国内了。
陈艺志决定马上回新加坡,大哥一家暂时找不到,那么,只能另想他法,无论如何,他要尽快赶回来,这样家月和孩子才不会担心。
与此同时,一个新的想法已经如同夏日闪电一般出现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他决定回到新加坡,就和一家人好好商量商量,如果家人同意了,他再进行下一步计划。
陈艺志心意己决,便向杜月笙辞别。杜月笙知道他的家人朋友都在新加坡,出来也有一阵子时间,便也不再留他,贴心大方地给他买了早早一班回新加坡的船票,然后亲自开车送他上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在般上的时候,陈艺志心事烦杂,经常坐着船上扶着栏杆发呆。
这一天清早,陈艺志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他伸伸胳膊,舒展着在船舱蜷缩了一夜的筋骨,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陈先生?”
他愣了愣,想着是叫他吗?但是他的朋友里面,这么客气地称呼他为“陈先生”的人几乎没有,因此,陈艺志便没有回头,他扶着栏杆,继续看着碧蓝的大海。
“陈先生——”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陈艺志扭过身,回头,就看到甲板的另一边,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年轻男人微笑着走过来,他的帽沿压得低低的,朝他笑着挥了挥手,又叫了他一声“陈先生——”隔着宽阔的甲板,陈艺志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觉得那个男子矮矮的个子,模样毫不起眼,是个中国人。
陈艺志眨了眨眼睛,他不知道对面的年轻男人是谁?只觉得有一些些眼熟,但是脑海里使劲地思索,却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他认识他吗?如果不认识,那对面的人分明对他扬着手,一张笑脸呈现,热情洋溢地叫他陈先生,明显那个年轻男人认识他。
陈艺志便站在原地,脸上也浮现出客气的笑容,等着那个人。
他整个人如同置身迷宫,心底的问号是一个接一个地升起。
天色又亮了几分。晨风变大了,吹着两个人的衣摆。
年轻男子压了压帽沿,然后如同一只猛兽似的,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便大步流星地朝着陈艺志走过来。
个子虽然矮小,行动却十分迅捷。
陈艺志呆呆地看着他。
年轻男子一直走到陈艺志的面前,才哈哈大笑着,伸出一只手,对陈艺志招呼道:“陈先生,一别多年,别来无恙乎?”
一别多年?好像他们真的见过?陈艺志没有伸手,睁着疲倦的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年轻男子,他的帽沿压得低低的,分明是不想让人认出来。
那么他到底是谁?他说与他陈艺志见过,可是为什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年轻男子看到陈艺志好像没有想起他是谁,便哈哈大笑着,收回了自己的手,一掀帽子,露出真容。
浓眉大眼,气质儒雅得出奇。但是他不认识他。
“陈先生,您是贵人多忘事,我是十多年前与你在船上认识的小朋友!我叫邓,你叫我小邓就好了。”
小邓?听到这个名字,陈艺志猛地睁大眼睛,看向对方,他的一颗心跳得又快又猛,只见他一双长长的凤眼炯炯有神,如同宝石般发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陈艺志立马激动地伸出自己的手,陌生人也微笑着伸出他的手,两个人来了一个中南海式的握手。
两个男人的手在半空中紧紧地握在一起。
陈艺志对小邓欢喜地说道:“我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但是我从来没有哪一天忘记小邓!”当初,他离开香港,心灰意冷,是船上认识的小邓,告诉他社会主义,中国以后要建一个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让他对生活重拾信心。
没想到,世界有时候很小很小,他们又在船上重逢了。
分别那么多年,他们两个人的那次见面,他一直牢牢地记在心里,已经成为他心上的烙印。
陌生人笑起来,看了看四周,对陈艺志压低声音说道:“陈先生这次是刚刚回国吗?”
“对,在国内呆了半个月,感慨很多。”陈艺志微笑起来,看向小邓,小邓个子小小,却十分精神,一看就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年轻人。
这样智慧的年轻人,是中国的希望。
而他陈艺志却老了——
岁月是公平的,它改变得每一个人。
不过国家现在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他就算老了,也觉得安慰,他激动地说道:“小邓,你还记得当时你在船上说的话吗,我这次回国,去了上海,到了杭州,还回了我的老家,一个浙江的乡村,结果,不管哪个阶层的老百姓,都相信***,盼着***。”
小邓微笑着点点头,对陈艺志说道:“是啊,***得人心,自古以来,得人心者得天下。”
陈艺志的眼里有了亮光,他说道:“我原以为国内还在开战,肯定很危险,回国前,家里人极力反对,担心得不得了,没想到,一点事也没有,现在***胜局己定,我这次回新加坡,就想劝说家人,让他们与我一起回国。”
小邓微笑道:“好,很好,陈先生,你这个时候回国,真是太好了,一个国家刚刚建立,需要各行各业的人才,陈先生现在是享誉世界的手艺大师,木雕又是我们中国的国粹,你要是回国了,肯定能为新中国的发展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