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那个英国人点点头,在前面带路,家明和文志跟在后面。
家明对文志小声解释说道:“我向我朋友说明了来意,他现在带我们去劳动局。”
陈文志心中的希望又多了几分,他感激地看着家明,家明得意洋洋地一笑。
半个小时后,家明的英国朋友将他们两个带到劳动局,就离开了。两个人见到劳动局的局长之后,家明十分的大胆镇定,拿起陈文志准备的所有资料,又用英语现场写了一个申请书,说明了来意。
陈文志站在家明身后,紧张地等待着。
没想到,家明话音刚落,那个英国领导突然暴怒,他弹跳起来,用英语破口大骂,学了几天英语的陈文志听到他在骂:“清佬,猪猡,**猪,你们也配?!”
然后狂怒中的肥胖英国佬把楼家明递交的资料恶狠狠地扔到他的身上,资料像雪片似的落了一地。
陈文志惊呆了。
楼家明好像十分生气,在那个瞬间,他怒目瞪视着看着那个英国佬,身体瑟瑟发抖,如同狂风中的树叶,双手握成拳头,额上青筋直爆。
看着家明的拳头,陈文志以为楼家明有巨大的靠山,他要找到那个靠山,报复眼前这个英国佬!
因为家明那样愤怒,那样生气,那样勇敢,那样不屑。
然而,几分钟后,处在暴怒中的楼家明平静下来,他苦笑一声,开始俯身拾起所有资料。
在此期间,那个英国佬仍旧在破口大骂,极尽所能地羞辱他们。
楼家明好像泥雕的菩萨,没有了半点火气。
陈文志看不懂了,但是很快,他明白过来,也许家明最大的靠山,就是刚才带他们到劳动局的英国人,很明显,那只是一个底层小员工,对付不了眼前这个欺人太甚的英国佬。
他静静地拾起了所有摔落的资料。走到陈文志面前,对他说道:“走吧。”
文志虽然听不懂英语,便也知道申请成立工会失败了。
家明面色惨白,脚步沉重。
陈文志看了那个面色铁青的英国佬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家明拉了拉他的手,对他小声说道:“走吧。”
陈文志只好跟着楼家明出来了。
外面天色阴沉,太阳消失了,乌云密布,长长的天空如同一块巨大的铅板,挂在他们的头顶,四周围的树木花草都灰扑扑的,看上去无精打采。
两个人站在那里,文志对家明急切地问道:“那个英国人什么意思?是不是不同意?”他刚学英语,一知半解的,比完全听不懂更着急。
楼家明叹口气,拍了拍手上的资料,面如死灰,对文志反问道:“你以为呢?”
文志心里猛地一沉,对家明回答道:“不同意,反对我们成立工会。”
家明咧嘴苦笑,点点头,对文志问道:“你怎么知道?”
陈文志老实回答:“我虽然听不懂所有的英语,但我听到他骂我们中国人是**猪,说了几次fuck,我知道fuck是骂人的话。”
听到这里,家明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笑得双肩颤抖,等他笑够了之后,便对陈文志说道:“没错,文志,你的英语真是进步神速!我告诉他我们艺华盛想成立古建木雕家具行的工会,结果,我还没说完,那个英国佬就打断了我的话,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清佬,猪猡,**猪,他骂**猪有什么资格申请工会,叫我马上滚。”
家明无奈地笑笑,摸摸自己的脸,喃喃自语道:“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
他气得额头上的青筋爆起。
刚才如果不是顾全大局,他非现场发作不可。
陈文志看到家明如此愤怒,愧疚地说道:“对不起,家明,让你受牵连了。”
认识家明这么久,文志知道他可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养尊处优,何曾求人办过事,何曾受过如此辱骂。
楼家明笑了笑,对文志说道:“好啦,没关系,文志,我知道你不来一趟,不会死心,现在你可亲眼看到了,我们递上去的申请被驳回了,所以你死心了吧,走,天要下雪了,咱们回家吧。”
天空开始下起雪花。
雪花丝丝缕缕,寂静地飘落。
四周一片寒冷,一片幽寂。
香港很少下雪的。
楼家明举步向前,陈文志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双脚好像生根了。
家明回过头来,用手挡着头顶的小雪,他对陈文志催道:“快走啊,这天马上要冷起来了。”
陈文志顺着自己的思路想下去,他冷冷地说道:“他们以为驳回一次,我就会放弃吗?不,总还会有其它的办法的!”他说这话时,视线凌厉,神情坚定。
楼家明像看一个疯子的神情看着陈文志。
文志突然想到一个办法,他兴奋地抬起头来,激动地看着楼家明,此时此刻,他的双眼像黑曜石一般闪耀,一张脸如同太阳般焕发出光彩。
这个时候,雪停了,天空开始下起了如豆大雨。
陈文志不顾雨雪,如同食了兴奋剂一般,对家明说道:“家明,我想到一个好主意!上次澹生堂罢工,那个英国佬就急了,拿枪逼着他们。你想,假如我叫整个香港的木雕家具行的工人全部罢工,你说刚才那个劳动局的英国佬会不会同意我成立工会?!”
这个时候,天空响过一记闷雷,家明吓了一大跳,转过身,不发一言不管不顾地往车里跑去。
在他的眼里,陈文志已经疯了!
陈文志不知道家明的意思,随着倾盆大雨落下,他追着楼家明的步伐,也跑进了车里。
两个人在车里躲雨,司机在大雨中开车回家,大雨如同石头似的砸着车顶,世界变得极小极安静,只听得到“哗哗”的雨声。
陈文志坐在车里兴奋地畅想了一会,决定就这样干。因此,等到汽车快到达艺华盛时,他对家明滔滔不绝地说道:“家明,我就打算这样干!没错,号召全香港的木雕工人罢工,直到政府同意我们成立工会为此!对了,还要组织游行,叫工人拉横幅,横幅上就写着工会是合法组织,强烈要求成立工会。”
楼家明只差没疯掉,面色如同死人般苍白,他大喊道:“老张,停车,停车!”他伸出手,猛烈地拍打车门。
前面的司机在路边停好车。
楼家明简直要发疯,他现在了解了陈文志,发现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他说干就干,而且要豁出命,不顾一切,搞到极其危险的边缘去!
这种人太可怕了,没法与他成为朋友。
等到司机停好车,楼家明几乎是吼一样,对陈文志骂道:“你疯了吗?你敢游行?你敢号召工人罢工?你就是革命!英国佬会拿枪干掉你的!你是工人的头目!你的家人都要受牵连!陈文志,你还要不要在香港呆了,现在香港是难得的乐土,你离开香港,你还能到哪去?!”
陈文志定定神,认真说道:“不会的,家明,我想了想,成立工会,对工人有好处,其实成立工会,对英国政府也有好处,他们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中国人要在他们统治的领土上成立工会,等到他们看到我们的力量和决心,脑子转过弯来,我想,英国人会同意我们成立工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