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相田在认真地诉说着自己的思路,因此,继续滔滔不绝,神情兴奋激动,翻译官翻译道:“相田先生说,陈掌柜可以先将源氏物语看一遍,然后再根据自己的想法来进行雕刻,陈掌柜的木雕技艺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所以选用什么样的木材,如何编排整体架构,挑选中心主旨,以及安排木雕的人物情节内容,完全由陈掌柜自己作主,相田先生对陈掌柜很有信心!”
柳生相田说到这里,又挥了挥手,后面的两个士兵向前,端着两个皮箱,他们走到陈文志面前,打开皮箱,居然是两箱金条,其数目,好像是他当年和楼家明捐军饷的三分之一。
金光灿烂,耀花在场所有人的眼睛,甚至连原本阴暗的房间,也变得明亮起来。
也就是说只要做成了这笔日本人的生意,相当于他曾经在上海苦干三年!
此时此刻,艺华盛发不出工钱,工匠们没钱吃饭,没钱看病,如今两箱金条就摆在陈文志的面前,说他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但是很快的,思绪如同一盆浑浊的水,很快澄清下来。陈文志不为所动,他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个日本人雕刻《源氏物语》目的何在?
陈文志抬起头,双手负在身后,大眼炯炯有神地看向柳生相田。
柳生相田说完,朝着翻译官点点头,翻译官对陈文志说道:“相田先生说,对陈掌柜没有要求,这两箱黄金就是这次雕刻《源氏物语》的定金,雕刻成功后,再送上同样的黄金四箱,作为酬劳。这价钱,不管是中国,还是日本,都没有人出得起,陈掌柜还满意吧,相田先生唯一的条件就是希望陈掌柜动作快点,工期只有一个月。”
什么?工期只有一个月?听到这里,陈文志心里又打了一个突,那就是为什么要得如此急?这个日本人要这个雕刻作品,他的目的是什么?
一幅木雕作品,居然愿意出六箱黄金的价格,相当于上海九年的生意所赚来的钱,这个日本人,花如此高的价钱,只为了在一个月内拥有一幅精美的木雕作品,作品的内容还是日本的国粹《源氏物语》,这个日本人的意图是什么?
陈文志看不清楚,如同处在迷宫,因此,他绝对不会同意这桩生意。
最后,陈文志摇了摇头,对翻译官冷冷说道:“你告诉柳生相田。我雕不来,不做这个生意。”
翻译官吓得面无人色,全身哆嗦,朝着陈文志几次三番地示意。陈文志干脆站了起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下了逐客令。柳生相田看到陈文志的态度,知道他拒绝了,立马沉了脸,四周围的空气爆发出“刷”的一声,日本士兵全部亮了枪。
无数黑洞洞的枪眼对着陈文志。
生命如同呼吸,随时会失去。
陈文志心想今天真要死在这里!也就死在这里了!因此,冷冷地说道:“滚吧,恕不奉陪!”
假如他手上有枪,他肯定就开枪了,能干倒一个日本鬼子,也算保本了,假如他身上有丨炸丨弹,他肯定引爆丨炸丨弹,与鬼子同归于净。
柳生相田原本白净的脸因为被陈文志拒绝,开始恼羞成怒,涨红成猪肝色,他十分生气地快速说话,额头青筋直爆,太阳穴突突作响,翻译官一边抹汗一边对陈文志说道:“陈掌柜,你不要不识抬举,如果你今天不答应,那么,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你的命保不住了!”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着陈文志。
杀气如同轻纱,在四周弥漫开来。
陈文志冷笑一声,心生一计,他装作怕死的样子,擦了擦额头,然后缓和语气,对柳生相田说道:“要想我雕刻《源氏物语》,你必须告诉我,你想将这个作品送给何人?”
翻译官以为看到希望,立马眉花眼笑地翻译。
柳生相田以为陈文志怕死,妥协,改变了主意,立马心花怒放,眉飞色舞。他缓和脸色,又向陈文志礼貌地鞠躬,用日本话回答了,翻译官翻译给陈文志听:“这么精美的艺术品,自然是送给日本天皇!”语气得意洋洋,充满优越感。
如同晴天霹雳,听到这里,陈文志心里一沉,果然,就像当年袁世凯借着仁艺厂木雕比武的幌子,选到最优秀的木雕作品,送给孙中珊先生,获得信任与权力一样,这个柳生相田想把《源氏物语》雕成艺术品送给日本天皇,恐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经过了太多世事,陈文志已经明白,虽然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手艺人,但是很多时候,他的选择也关系着国家与民族的存亡。
是,小人物没什么了不起,但是国家就是由一个又一个小人物组成的。
小人物的一举一动,有时候关系着国家的生死存亡。
因此,陈文志假装心动,向前一步,对柳生相田礼貌地拱拱手,装作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要送给日本天皇?”
柳生相田笑了一下,看了一眼陈文志。
陈文志知道他有些狐疑,便清清嗓子,说道:“陈某是生意人,只关系赚不赚钱,战争与我们无关,否则也不会为了生意,逃到香港了。柳生相田先生,如果对这生意有诚意的话,还请如实相告。”
柳生相田点点头,好像听进了陈文志的话。
陈文志为了引他上钩,继续说道:“柳生相田先生有所不说,我是手艺人,要想出一幅好作品,必须知道这个作品雕刻成功之后,他的主人是谁,以及客户雕刻这个作品的目的,这样,才能雕出最好的作品,所以,我必须知道柳生相田先生,为什么要把这个作品送给你们的日本天皇。”
柳生相田经过调查,确实知道陈文志是生意人,不是***,也不是国民党,因此,心中的狐疑消释,他摸摸自己的胡子,得意说道:“哈哈哈,哈哈哈,陈先生有所不知,目前,我们日本人已经攻占了中国内地大部分城市,我想将这个艺术品送给天皇,天皇高兴了,自然会同意我增兵中国,这样战争很快就结束了!”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陈文志受烫般的跳了起来,简直目眦欲裂,他的脑袋嗡嗡作响,大脑变得一片空白,他恼怒地吼道:“你们日本人侵略我们中国那么多领土还不够吗?居然贪心不足,想全部吞并?!你们想我与你们合作,讨你们天皇欢心,让你们增兵中国,你们做梦去吧,我陈文志就算是死,也绝对不同会同意!”
到了这个时候,柳生相田才知道自己上了陈文志的当,被他骗得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他恼羞成怒,双手握拳,大步向前,对着陈文志的脸就是恶狠狠一拳。
陈文志来不及躲避,鼻子立马出血,嘴唇也像气球似的肿了起来,鲜红色的血滴在地上,如同一朵梅花绽开。血腥味就像轻纱一般弥漫四周,它使得原有的杀机更重了。
陈文志抹了一下自己的鼻血,看着始终对着自己的黑洞洞的枪眼,冷笑道:“我陈文志今天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同意!”
柳生相田黑了脸,冷冷道:“陈掌柜,死容易,不死不活才痛苦!如果你不同意,我只好请你到府上做客,天天用你们的满清十大酷刑招待您了!”
他收起了彬彬有礼的假相,露出了日本军人的丑陋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