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志却定了定神,认真说道:“给工人的工钱已经是保证他们生活的最基本的支出了,再少的话,他们在香港活不下去。家明,你放心吧,我会努力赚钱,我想这些工匠会将我们对他们的付出记在心里,一旦需要,他们就会报答我们,我看他们平时出活的时候,也是尽心尽力,十分认真,我想,这批工匠,只是暂时需要我们艺华盛养活,时间久了,他们会为我们赚到钱的,到时候,就不用担心孩子生病没钱用了。”
其实他也很痛苦,巨大的压力,如同泰山一般,几乎将他的骨头压碎了。
但是他只能闷声不响地扛着,期待有奇迹出现。不是有人说过吗,只要活着,就有奇迹,因为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所以他硬撑着。
期待着老天爷帮他一把,有奇迹出现,艺华盛能够赚到更多的钱。
家明赌气道:“你不听我的劝!一旦再有孩子生病没钱请医生,我妹肯定要和你离婚!”
离婚?文志听到这个词,眼睛睁得茶杯大,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显然吓了一大跳。
在他的人生词典里,从来没有“离婚”这个词。
家明没好气地笑了笑,说道:“你以为只有男人休女人,女人不会和男人离婚?文志,你错了,现在是新时代,民国了,我妹又是念过新学堂的,你让她寒了心,她肯定会提出离婚的。”
陈文志心里沉了沉,内心如同铅板一般沉重,他挥挥手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会努力赚钱的,家明,忙你的去吧,让我静一静。”
陈文志扛着压力养活了那么多工人以及他们的家属,正当艺华盛捉襟见肘的时候,眼看要关门大吉的时候,大订单来了!
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一天,楼家明喜气洋洋地来找文志,脚步如同踩着鼓点,他眉飞色舞地对他说道:“文志,咱们发财的机会来了!这一笔生意做成了,你想养多少逃难的工匠就能养多少工匠!”
真的?陈文志一征,闪电般地抬起头来,他的脸上焕出光彩,眼睛闪闪发亮,他惊喜地说道:“我就说,老天爷会保佑我们,保佑艺华盛,家明,你看,天无绝人之路。”陈文志喜滋滋地看向楼家明,兴高采烈地同时,他有些将信将疑,他真的不太相信,这个节骨眼上,会有订单。
楼家明将一张名片重重地拍到陈文志的面前,对他得意洋洋地说道:“当然是真的,如假包换,我什么时候撒过谎,骗过你?咱们要是做成了这笔生意呀,再盖一栋宿舍楼都是可以的!”
真的有这样好的事情?!
陈文志征了征,眼睛更亮了,如同钻石般闪闪发光,他激动地拿起名片,可是这名片上的字既不是汉字,也不是英文,像是蚯蚓,又像是蛇,好像汉字少了一些笔画。总之,看上去怪怪的,如同天书,又像鬼画符。
文志皱皱眉头,一脸的迷惑不解,对楼家明问道:“这上面是什么字?”
楼家明脸上一热,原本有的笑容瞬间消息,他偷偷看一眼陈文志,对他吞吞吐吐地说道:“日本字。”
什么?陈文志立马受烫般地把名片一扔,脸上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他现在明白过来,家明带过来的订单是日本人的订单!
日本鬼子侵华,他岂能与日本人合伙做生意,不,坚决不干!
陈文志十分暴怒,面色铁青。
他冷冷地说道:“日本鬼子的订单,我艺华盛就是关门倒闭破产,也绝不与日本人做生意。”
家明不吭声,面色变得苍白如纸。
陈文志又鼻子里冷哼一声,一张脸黑如包公,冷冰冰地说道:“你看这日本人的字,比我们中国的字多一些笔划,或者少一些笔划,明显就是偷了中国的汉字,我听人说,日本人的祖宗是我们中国人,可这数典忘祖国的禽兽,居然敢侵略祖宗!”
楼家明看到文志的神色,知道他生气了,认识陈文志这么久,他好像第一次看到他那么生气。家明变得有些紧张,他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对陈文志柔声柔气地劝说道:“文志,一开始看到是日本人的订单,我也不想接的,我也很生气。可是时间久了,我仔细想想,我们不能感情用事,要冷静理智。文志哪,这俗话说‘世路难行钱作马’,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现在我们艺华盛,除了两家十几口人要养活,还有两百多位工匠要养活,这两百多位工匠的身后是一千多位工匠的家属,没有钱,全都要饿死!”
文志一征,他面带愠怒地看向家明。
楼家明将头一抬,对文志说道:“我没说错吧,真相就像刀一样,是无比残酷的。”
陈文志冷冷说道:“就算是所有人全部饿死,我也不能挣日本人的钱。”
楼家明心里着急,他双手叉着腰,无奈地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决定换一个角度劝说陈文志。
文志已经在狂怒之下,将那张日本人的名片撕成了碎片。此时此刻,别说是一张日本人的名片就是一个日本人在他面前,想起国仇家恨,他的手能立马变成虎爪,将日本人的胸膛撕得粉碎。
楼家明清了清嗓子,内心一阵绝望,他知道要劝说陈文志与日本人做生意,其难度,简直如同登天。他定定神,对陈文志说道:“文志哪,你不是爱国爱民,热血抗日的吗?”
文志不解地看向家明,因为心中郁结,他的眉毛皱在一起。
家明鼓起勇气劝道:“文志,我们与日本人做生意,也是抗日。”
哈哈哈,哈哈哈,陈文志放声大笑起来,他被家明见钱眼开唯利是图的行径气到极点,不怒反笑,他笑弯了腰,笑出了眼泪。
第一次听说与日本人做生意,也是抗日。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楼家明涨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不过,为了艺华盛能活下去,他清清嗓子,一张脸皮厚如城墙,继续说道:“文志,你别笑,你听我分析给你听,你首先要明白,我和你一样,是爱国商人,不管走在哪里,不管身上有没有穿洋装,我的一颗心,永远是闪亮的红心,是一颗中国心!”
家明如同一个情感丰富的诗人,说得眼里有泪,十分动情。
文志倒是征了征,止住了笑。他和楼家明认识十几年了,以他对家明的理解,家明是有些爱财,也十分贪名,好利,还有一些吃喝嫖赌花心玩女人的恶习,但是在大是大非上,他从来不会胡来的,所以这次他主动接了日本人的订单,陈文志愤怒失望的同时,确实有些不解。
他静静地倾听着,看看楼家明能说出什么门道来。
楼家明将双手负在身后,长叹一口气,看了一眼陈文志,对他说道:“文志,你也先别急着生气,你既然了解我的为人,就明白我绝对不会做出汉奸的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