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栋急忙摆手笑道:“三位大人想多了,真的想多了,本公来大同是为了查缉白莲教,大同大明重镇,白莲教混入进来,绝对不能容忍,本公只想把卫所里的白莲教徒揪出来,为大明除去这毒瘤,本公可绝对没有怀疑三位大人的意思,三位大人切莫误会,你们听从陛下的安排就是,我这三边总督无论如何都支持陛下的决定……”
三位指挥使此时脖颈处寒毛直竖,感到有一柄无形的刀正架在脖子上,此刻若不赶紧向将军幕府表明态度,将来若李公爷剿灭白莲教后翻起前帐,三人别说前程,连性命都悬了。
其中一名咬牙道:“公爷,下官真的没误会,委实是家中老父老母妻妾儿女常向下官抱怨大同太苦,想去神木见识世面,下官公务太忙,一直顾不上,下官斗胆冒昧,请公爷派手下送下官的父母妻妾儿女去一趟神木,让他们游玩一番,此恩此德,下官永记于心,定有后报。下官虽然不能在公爷身边侍奉公爷,但是心一直在公爷身边啊。”
另两位指挥使急忙附和。
李栋叹了口气,指了指三人,苦笑道:“本公真没有怀疑你们的意思,你们何必……唉,也罢,为了安你们的心,本公这就派人将你们的家小送往神木游玩,途中一应开销花差皆由本公负责,作为你们破费招待本公的回报吧。”
“公爷大恩大德,下官等感激涕零,多谢公爷成全!”三人朝李栋躬身长揖。
李栋急忙起身,轮流拍了拍三人的肩,沉声道:“本公再说一次,我真没有怀疑猜忌你们的意思,是你们想多了,若说寻常军户没有前途,入了邪教想兴风作浪,趁机博个前程,本公倒真有点怀疑,但三位指挥使前途远大,品行甚佳,放着好好的大明三品武将不当,跑去跟前途黯淡的白莲教勾结,这怎么可能呢?到了陛下那里好好做事,陛下想要中兴,不仅仅需要依靠文人,部队也是很重要的,你们都会得到重用的。”
三人连声应是,接着又是一番对将军幕府忠心不二鞠躬尽瘁的深情肉麻告白。
送走了三位指挥使,李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鲍超凑上前笑道:“公爷对三位指挥使的信任真是令属下感动,确实也是他们想多了,公爷没说错,放着好好的三品武将不当,跑去跟白莲教那帮乌合之众造反玩命,再蠢的人也不会干呀……”
李栋点头,似有无限感慨道:“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它是人性中最闪亮最珍贵的东西,和孝道,仁义,忠诚这些可贵品质一样,千百年来一直为世人所讴歌赞颂,可惜三位指挥使对将军幕府对本公太不放心……”
“公爷仁义!”
叹了口气,李栋道:“鲍超,将鱼鳞甲卫分派入卫所吧,白莲教若想要造反,也该是这几日了……”
“是!”
“还有……”李栋顿了顿,道:“在神木城郊多挖些坑,卫所指挥使若有不稳迹象,就把他们的家眷全埋了……”
鲍超愕然:“公爷,你刚才不是说信任是最珍贵的……”
“对,我刚才是说过,但是……”李栋冷眼朝鲍超一扫:“……我跟他们很熟吗?凭什么信任他们?”鲍超现在突然发现三位指挥使并没有多想,他们的担心是对的,他们的反应是正确且及时的,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底线早已被彼此看了个通透。
剿白莲教最麻烦的地方在于,他们渗透进了卫所,却没有完全渗透,也就是说,卫所实员三四万人被分成了两类,一类是逆贼,一类是朝廷的军队,两类混杂在一起无法区分,直接的抚与剿都存在弊端,让这三四万人排成队闭着眼睛乱指,杀一半有漏网的,全杀了有冤枉的。所以李栋心里很清楚,崇祯这么做的意义,无非就是逼反了白莲教,伤害自己在山西的元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做到这一步,崇祯真的不容易。
卫所是名正言顺的将军幕府军队,虽然他们大部分时候只是给将领种田的农夫,可毕竟也是半月一小练,一月一大操,战力比普通的农夫强上许多,而且他们手里有武器。
李栋是个非常讨厌麻烦的人,面对如此棘手的麻烦,心中不由对梁红玉生了一丝怨怒。
最恨这种造反造得不纯粹的人了,你要么干脆将卫所全部发展成白莲教信徒,那时若欲平叛,直接调别的卫所将卫所围起来,痛快淋漓的将他们全砍了,要么留一条线索,留两个被将军幕府抓住的叛徒……
贪官被抓有帐本,地下党被抓有党员名册,白莲教徒被抓除了念叨“白莲教主”,什么都没有,若白莲教有大同教徒的花名册该多好,弄到手里按图索骥,一抓一个准儿,何必像今日这般徒费周折。
李公爷对卫所动手了,动手的方式很温和。可谓如沐春风。
天色渐晚,上千鱼鳞甲卫带着李栋的任命,进入了指挥使们的卫所,丁奎志将众人集中在一起训话之后,上千名甲士各自分散,分批次的进入大同卫所麾下的千户所里。
鱼鳞甲士忠实地执行着李栋的命令,趁着夜色进入各千户所。是夜。大同城内卫所指挥使府衙内灯火彻夜不熄,城外星罗棋布的千户所亦是灯火通明,人叫马嘶。
上千名甲士按李栋的命令,分别驻守到二百多个百户里面。手执各百户的军户花名册。开始唱名点兵。
军户对调。打乱编制,这是李栋治理大同卫所的策略。
将平日吃喝拉撒都在一起的军户士兵们全部打散重新分配,将原本熟悉的早已抱成团的袍泽军士各自调离。隐藏在卫所里的白莲教组织便会被打个措手不及,以百户为单位形成的小组织顿时土崩瓦解,若欲再凝聚成团,花费的时间可不止一月两月,有了这段充足的时间,足够李栋将大网撒下去,剿它个干干净净了。就算没有剿灭干净,他们也离开山西了,还跟自己有一毛钱关系。
当然,所谓知易行难,三万多基层军士的对调是个何其浩大的工程,军户和百户千户将领之间基本等同于农奴和农奴主,不论怎样的关系,终究已形成了长久的固定的利益关系,李栋这一纸命令要触动多少千户和百户们的利益,会在大同卫所掀起多大的风浪,李栋早已想到。
随着鱼鳞甲士同时进驻各个百户的,还有一箱一箱的银子和大扇的猪牛羊肉,甲士们按李栋的吩咐,入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给军士发钱发肉。
军中军士欢腾鼓舞,百户千户将领堆着笑脸,大呼公爷恩德无量,但心中怎样的感想却不可为外人道。
与此同时,一骑快马带着李栋的军令从将军幕府飞快赶到神木大本营,军令里里详细叙述了李栋查缉大同白莲教的过程,以及白莲教渗透卫所的情况,同时请三边各地将校,领大军向大同徐徐推进,从西,北,南三面对大同形成军事上的合围之势。
银子猪羊入军营,不知真相的普通军士满心欢喜间,大同城内城外的气氛却渐渐凝重了。
两日过后,神木得到了李栋的命令,调动三边本身的部队,配合秦军五万大军,共计十万三万余大军向大同推进,鱼鳞卫和锦衣卫也向大同加派了密探人手,数日之间,穿着皮裘的行商,推着小车的贩夫,举着幡布的算卦先生,摇着铃铛的游方郎中…
陕西密探以各种身份乔装进入大同,城内无端多了许多陌生人,密密麻麻挤满了一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