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眼界高,就算是尧舜也比不上的,能博陛下一乐的事儿可真不多,至于提神嘛……三日前西厂番子拿住了一名白莲教头目,此人从蓟州府而来,准备去大同煽动作乱,路经京师时被咱们的番子发现形迹可疑,于是拿下喝问了几句,这孬货不经审,给他上刑才过了两道开胃菜便熬不住,一五一十全招了……呵呵,陛下,这事儿不算提神,老奴就跟您顺嘴一提,让您老知晓此事便是,您也别往心里去,毕竟您要装着天下大事……”
崇祯哼了哼:“这帮不安分的逆贼,拿便拿了,叫人往将锦衣卫诏狱送去,李栋那畜生正好在大同查白莲教呢,把这人扔……扔给……给……”
崇祯说着说着,浑身一个激灵:“白莲教的头目?正好要去大同煽动作乱?李栋也在大同?”
王承恩楞楞道:“是呀,陛下您……怎么了?”
崇祯怔忪片刻,忽然“哎呀”一声,竟生生从龙椅上蹦起老高,眉开眼笑道:“天赐良机呀!老天开眼,让这白莲教头目撞到杂家手里,杂家掐指一算,算准李栋这畜生八字太轻,命里注定活不过今年,活不过此月!”
王承恩满头雾水:“陛下您的意思是……”
“那白莲教头目关在哪里?”
“自然是西厂,本来准备杀头的,这不是因为过年嘛,事情便耽误下来了……”
王承恩唠唠叨叨说个没完,崇祯却急不可待地一撩龙袍下摆,风风火火地出了乾清宫,边走边道:“随朕去一趟西厂,这个逆贼头目朕可真得见见他!”
西厂囚牢,阴森而恐怖,远远的就能听到犯人鬼哭狼嚎的声音。
寒风呼啸而过,卷着鹅毛般大小的雪花,落在死去的囚犯身上,盖住喷洒的鲜血,仿佛向着世人昭示,这个世界上,还有纯洁存在。
王承恩领着崇祯皇帝匆匆跨进院子,没有穿龙袍,怕被有心人知道这件事情,院子内布满了番子,见崇祯皇帝到来,纷纷跪地请安,崇祯皇帝理也没理,径自走入一间把守严密的屋子中,刚踏脚进去,养尊处优的崇祯皇帝便被屋子里传出来的恶臭熏得情不自禁倒退一步。
王承恩急忙扶住他,崇祯皇帝铁青着脸,强自忍住直想要呕吐的冲动,张嘴便待破口大骂西厂的最高领导尸位素餐不重视环境卫生工作,结果忽然想到西厂的最高领导正是曹化淳,遂悻悻作罢。
作罢归作罢,崇祯皇帝实在提不起勇气再跨进这个臭气熏天的屋子,王承恩有眼力,急忙将崇祯皇帝请进另一间干净的屋子里,并吩咐番子将白莲教头目先冲洗一番再押进来问话。
崇祯皇帝坐在屋子里没等多久,戴着手镣脚铐的白莲教头目便被番子们推搡着进了屋子。
头目大约三十来岁年纪,脸面肮脏头发凌乱,大冷天的只穿着一件布满了血迹的单衣,身上裸露出来的地方伤痕累累。伤口狰狞可怖。显然,王承恩谓曰“只上了两道开胃菜”,这两道菜绝非如他所说这般轻描淡写,口味比他表达的重多了。
崇祯皇帝嫌恶地皱了皱眉,然后捂住了口鼻。
“姓名?”崇祯皇帝瓮声瓮气问道。
“小人名叫兰图,大人饶命,饶命!小人错了,小人入白莲教也是被胁迫的,请大人明察……”尝过西厂两道开胃菜的兰图显然被吓得完全失去了对于圣教的忠贞和坚定。
“兰图。你去大同想要去做什么?”
“小人奉总部……不,受邪教总坛胁迫,接手白莲教大同香堂一应事宜。”
“白莲教为何派你接手大同香堂?”
“因为白莲教酋首对目前大同执事者已生不满,故而命小人接掌。”
“白莲教大同执事者为何人?”
“大同女神医,梁红玉!”
崇祯皇帝忽然不再问了。将头靠在椅背上,阖眼静静地思索着什么,屋子里一片静谧,只听得到兰图极度紧张惊恐的粗重喘息声。
作为大明帝国的皇帝,能坐上万万人之上的高位,终归不可能一无是处,在其人生追求方面,总是有亮点的。
崇祯皇帝推行新政方面虽然一塌糊涂。大明朝堂被他折腾得乌烟瘴气,但若论起拖人后腿,搞政治阴谋,崇祯皇帝在这方面还是颇有几分建树的。别忘记了,当年权势滔天的九千岁,别也是说掐死,就掐死了吗?
不知沉寂了多久。崇祯皇帝淡淡开口:“兰图……”
兰图浑身一颤:“小人在。”
“入邪教反我大明社稷,知道是什么罪名吗?”
兰图身躯剧烈颤抖,汗如雨下:“大人饶命!饶命!”
“上天有好生之德,朕,哦不对,我再给给你一次机会。但你也应知投桃报李……”
兰图呆了一下,立马明白了崇祯皇帝的意思。于是哭着道:“大人但有所命,尽管吩咐,兰图愿为大人效劳,愿为朝廷效劳!”
山西大同将军幕府衙门,后院。
“公爷的身子……”梁红玉嘴角一勾,露出一丝似戏谑又似嘲讽般的轻笑,接着道:“……公爷身子很奇怪,居然一点毛病都没有,大同城上上下下的文官武将民女都给他们瞧过病,各位大人们多少都有些肾虚亏阳之症,可公爷的身子却保养得很好呢……”
李栋楞了片刻,才明白梁红玉话里的意思,不由笑道:“梁姑娘的意思,大同这些官员们都把精力用在女人身上了?”
梁红玉嫣然笑道:“民女可没说过这话,公爷给民女扣这么大一顶帽子,民女岂不被满城的大人们记恨在心,这大同城以后哪有我的立足之地。”
李栋笑道:“以梁姑娘活死人肉白骨之妙手,天下之大还怕没有立足之地?若姑娘不为大同所容,不如干脆跟随本公回神木,将来给本公当私人医生,本公保你一生荣华。”
“私人医生……倒是个挺新奇的词儿呢,听起来有一丝金屋藏娇的味道啊,只是民女相貌丑陋,配不上公爷。”
见李栋的表情有些难堪。
那梁红玉勉为其难的说道:“民女这里多谢公爷,若真有那么一天,民女就真的投奔公爷,还望公爷不弃,赏民女一口饭吃。”
李栋鬼使神差般脱口而出:“你来,我保护你一辈子。”
说刚出口,李栋便后悔了,能把请医生这么正经的话题说得好像暴发户包养小蜜,李栋猛然发觉自己离正人君子的距离渐行渐远,垂头一看,贞操也没有多少人了,人生啊,为什么总是寂寞如雪呢?
李栋的话音一落,梁红玉也楞住了。
女魔头手段虽辣,但感情世界还是非常单纯的,从小便是孤儿,被白莲教当作重点造反苗子培养,长大后独领一方,杀伐果断,城中官员百姓被她的妙手折服,何曾有人敢对这位女神医兼女魔头说出如此这般近似于调戏的轻薄话儿?
也不知是故意作戏还是真的羞不可抑,梁红玉的脸蛋当即便一片通红,抬眸恨恨瞪了李栋一眼,半真半假薄怒道:“公爷如此大人物,怎么说话如此无礼,圣教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李栋尴尬地咧了咧嘴,当着未婚姑娘的面说这种话,确实有点不妥,不过自己不算是文人,自己应该算是个武人啊。
“抱歉,本公失言了,梁姑娘勿怪,”李栋说着神情忽然一正,肃然道:“梁姑娘,咱们说件正经事吧。”
梁红玉见李栋神情难得的一本正经的样子,她也急忙坐直了身子:“公爷请说。”
李栋无比正色道:“梁姑娘,说真的,你若有法子把一个死皇帝神不知鬼不觉的变成真正的死皇帝,本公保你一生的荣华富贵……”
梁红玉被绕得有点晕:“公爷,您说的死皇帝……到底死没死?”
李栋怅然道:“没死,‘死皇帝’是一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