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栋喃喃叹道:““考状元有什么用?无非就是摇头晃脑罢了,真正对社会有用的还是愿意动脑的人,你以后要多用心……卫所暂时稳住了,若欲报复将军幕府,白莲教必煽动百姓作乱。煽动百姓有个前提。那就是在城中制造恐慌。百姓不恐慌,白莲教城乱不起来。”
鲍超一惊,急忙躬身道:“官仓!公爷,白莲教如欲作乱,必烧官仓,官仓没了粮食,城中百姓必乱!”
李栋冷冷一哼,斜眼睨着他:“属蜡烛的不是?不点不亮!”
“公爷,属下错了……”鲍超嬉皮笑脸地赔了罪,然后正色道:“公爷,既然官仓是白莲教之所图,咱们应该早做布置才是。”
李栋点点头,抬头看着夜空中飘洒下来的雪片,淡淡道:“可惜了官仓的粮食啊……”
“公爷,既然咱们提早布置了,官仓的粮食应该烧不起来……”
李栋嘴角露出奇异的笑容:“不,让他们烧,这粮食若不烧干净,下面的戏本公可就没法唱了。”
漫天风雪掩住了城中的杀机。
梁红玉披着一身黑色的披风,马蹄裹上了厚棉,仿佛与黑夜融成了一体。
策马无声地缓缓地走在白莲教城外东郊农庄的小径上,迎着呼啸的寒风和冰雪,寒风吹起了披风,露出披风下掩藏着的娇好婀娜身躯,一闪即隐。
离农庄百余步时,梁红玉勒停了马,站在原地不言不动如石像一般,半柱香时辰后,聆听出周围动静并无异常,确定周边没有官兵埋伏,她才小心地策马继续前行。
小心驶得万年船,梁红玉很清楚自己在干着怎样的买卖。
到了农庄门口,梁红玉修长健美的长腿一偏,像只翩跹的蝴蝶一般轻轻下了马,将马系在庄前一株大槐树上,这才慢慢走进农庄院子。
一个年轻的农家后生打扮的小伙子迎上前,道:“圣女您来了……”
梁红玉点点头,左右环视一圈,诧异道:“人呢?大家不是约好了在此处商议对策吗?怎地一个都不见?”
小伙子笑道:“陆续赶来的百多号人全部被任天行带进城了……”
梁红玉一呆,接着悚然大惊,失声道:“进城了?任天行疯了!他带大伙儿进城做什么?”
小伙子见梁红玉面容有异,不由也慌了,急忙道:“任天行说,明廷的李栋太狡诈,这几日拿了咱们白莲教这么多人,必须给他迎头一击,如果烧了白莲教屯粮官仓,城中百姓恐慌之下必乱,看这姓李的哪有工夫再查咱们白莲教……”
梁红玉勃然大怒,接着一脸怆悲之色,使劲跺了跺脚,仰天叹道:“完了!任天行带走的可是咱们白莲教百多名骨干呀!”
“圣女,难道……任天行做错了?”
“当然错了!咱们能想到官仓乃城中恐慌之源,官兵难道想不到?你当明廷的公爵和秦军都是吃干饭的?白莲教官仓此时必已布下天罗地网!……任天行,休矣!”
话音落,白莲教城内忽然一阵大火烧起,火势凶猛,很快烧红了半边天。
怔怔看着城中通红的火焰,梁红玉身躯一晃,美眸中流下一行珠泪,泪珠映着火光滴落地上,摔得粉碎……
大同城内官仓位于城东靠近官道的地方,占地颇广,十余个仓库在城东字排开,大同总兵派了三千精锐日夜轮番巡逻戒备。
官仓不仅装粮食,大同是个重要集散地,南来北往的货物都在这里停驻,丝绸茶叶瓷器封在个个的木箱子里,商人们暗里给衙门的官员和卫所的将领们塞点银子,他们的货物便入了官仓,有了官兵日夜巡逻保护,也不怕有失。
这其实是很正经的商业行为,商人们的做法等于是向官方租用仓库,只不过租金相对而言比较昂贵。
此时深夜,大同官仓的十余个仓库皆燃起了冲天火,火势很猛,隐隐夹杂着火油的味道,准备得如此充分,显然戒备官仓的三千军户里的军士有白莲教的同谋。
铜锣敲得震天响,守库的队长将领们急得面如土色,扯着嗓子声喊着救火,看着军士们拎着桶盆往火里倒水,实可谓杯水车薪,百户们的脸色更绝望了。火势腾腾烧得旺盛,然而他们的前程却从此黯淡无光,运气差点,流放甚至砍头都不足为奇。
官仓的排平房事先被淋了火油,火借着风势,几乎眨眼间便将官仓全烧起来。
风高放火天,大同官仓的这把火无疑是非常成功的把火。
火惊醒了全城,各家各户的百姓从家端出了桶和盆,井里河沟,打了水便奔向火场,整座城因这把火而沸腾起来。
混乱喧嚣,近百条穿着灰色粗布衣裳。腰间用草绳松垮挽了个结的农户汉子仿佛看热闹似的不经意般聚集到起,互相使了个眼色,行人无声无息向城西的西市走去。
百姓和官兵全部聚往东城救火,西城片寂静无人,百余人匆匆走到西市,再往前走数百步便是西城门,城门关了也没事,几个铁扒爪系根绳子,顺着低矮的土城墙往下顺溜。今晚便算毫发无伤功告成。
“今晚这把火烧得漂亮!”任天行脸喜气低声夸道。
个头绑蓝巾的年轻小伙子笑道:“跟着任爷咱们打了场顺气仗,心里特痛快,这回那姓李的国公可该急眼了,好教他个乖,大同城到底是朝廷的天下。还是咱白莲教的天下。”
任天行脸得胜还朝的骄傲神色,低声笑道:“圣女老说这李栋不可小视,可他来了大同这些日子,拿的不过是些外围的信徒,咱们的筋骨点没伤着,反而被咱们烧了官仓,我看呀。圣女太高估朝廷的国公了,不过如此而已……”
得意的话音还没落,走在西市上的众人忽然听到阵杂乱的脚步声。
众人愕然间,却发现简陋的街道两旁的房顶上亮起了火把。紧接着两旁商铺的楼厅堂二楼阁窗同时打开,具具散发着冰冷气息的火铳悄无声息的伸了出来,一排排的弓箭手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房顶之上。
他们手里的弓弩,散发着冰冷的寒光。
街首街尾两端也呼啦声围上几百上千名穿着红鱼鳞甲的鱼鳞卫甲士,人人手钢刀出鞘。刀刃映着火把艳红的光芒,散发出地狱岩浆般的气息。
浑身披挂的副队长丁奎志走上前按刀而立。虎目冷冷扫被死死围在间的任天行等百余人,忽然暴烈喝道:“白莲余孽,意图不轨,祸国作乱,速速放下兵刃,束手就缚,否则格杀勿论!”
甲士们上前一步,有无尽的压力。青石板碎裂无数。
轰!
街道两端的鱼鳞卫甲士齐上前跨了步,手中利刃泛着寒光,齐声喝道:“格杀勿论!”
面色苍白的白莲教众人沉默着背靠背,围成个小圆圈,倒也有几分军伍御敌圆阵的味道。
任天行声不吭,沉默忽然冲天而起,人刚跃起半丈,腰间的刀便已出鞘,雪亮的刀尖直探丁奎志喉间……
周围的亲兵自然不会让副队长有失,三五人举刀便迎上。
百余名白莲教众趁机发动,众人挥刀且战且退,向西城门边艰难移动。
丁奎志嘿嘿冷笑数声,喝道:“既不受缚,全部射杀当场!”
“砰!砰!”
都是军中的精锐的神射手,自然弹无虚发。
嗖嗖嗖!
枪林弹雨之下,便有十余名白莲教徒被射了要害,身体瞬间失去力量,软软倒地失去意识之前,脑海仍残留着最后丝懊悔。
原来朝廷的国公,并不像任爷说的那般没用,今晚这面天罗地,分明是早早为他们预设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