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客气的话语,吴牲却无一丝怨怒,反而感激地朝她拱拱手:“吴某命不大,全托女神医起死回生之妙手。这回受伤真是命悬一线,对方实在太卑鄙,害得梁姑娘……”
梁姑娘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我收银子治病治伤,不管你的伤怎么来的,也不管什么卑不卑鄙,你不必跟我说这些废话。”
没理会吴牲的感激和恭维,梁姑娘熟练地打开随身带来的小竹箱子,箱子内无数瓶瓶罐罐,还有一些裹伤用的布条以及一套整齐地别在棉包里的银针。
挑拣了一会儿,她从箱子里拈出两个小瓷瓶,在刚煮过的新布条上细细地涂上一层药膏,然后用布条将吴牲的腰部层层缠绕起来。
缠完系紧之后,又从另外一个瓶里倒出两粒黑乎乎的药丸,放到吴牲手里,简洁地命令道:“吃下去。”
吴牲对她的信任简直令人发指,也不管这药丸什么质地来路,一张嘴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一切完毕,梁姑娘径自收拾着竹箱子,吴牲陪笑搭着话茬儿:“今日梁姑娘来得倒比这几天早了些……”
梁姑娘淡淡地嗯了声,道:“城外军户屯田农庄里有病患,我马上要离城出诊,先把你的伤料理了再走。”
“多谢梁姑娘记挂,神医慈悲,积万世之德……”
梁姑娘显然不吃马屁这一套,收拾好了箱子拎起便走:“诊金一文不能少,给我送去。”
“是,神医慢走。”
一缕天然的香气掠过,梁姑娘经过李栋身边时,终于拿正眼瞥了他一下,忽然顿住了脚步,指了指李栋,扭过头问吴牲:“堂堂的大明巡抚投靠了护国公?”
三边之地归属李栋,这在大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吴牲投靠了李栋这才是刚才的事情,这小姑娘却一眼就看出来了,可见这个姑娘不一样。
吴牲脸上带有一些羞愧,“我和公爷同朝为官,算不上投靠。”
梁姑娘点点头,道:“他将来有病让我出诊,诊金是你的百倍。”
李栋:“…………”
梁姑娘袅娜的身影消失,屋子里似乎仍残留着几许幽幽的暗香。
李栋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这位女神医还真是……呵呵,冷艳。”
吴牲笑道:“她从来便是这个脾气,整个大同城的人都知道,脾气虽不好,但手底下却是真有几分本事的,但凡她一出手,阎王要的人都能抢回阳间,所以大同城内颇得声望,人人都称她……”
“女医仙?”
吴牲脸迅速黑了一下:“是,女医仙。”
“凭什么我有病就必须比你贵百倍?”李栋有些不高兴。
吴牲陪笑:“梁姑娘收诊金向来因人而异,富贵人家请她瞧一次病,少则数十两,多则几百上千两都有,而给穷苦人家瞧病,她通常分文不取,方子汤药白送,而她从富贵人家得来的昂贵诊金,大部分也散给了穷苦人家添作衣食了……”
“她刚才说我若病了诊金是你的百倍,你给她多少诊金?”
吴牲生怕李栋发怒,闻言小心道:“下官家底颇丰,而且当时伤情危险,给她的诊金是三百两银子,每次出诊换药另算……”
“所以我必须给她三万两?”
“公爷是贵客……”
“所以贵得有理由?”李栋不满道:“我若说我是贱客,她会不会便宜一点?”
查案跟朝堂勾心斗角不同,必须抽丝剥茧,不枉不纵,特别是大同的白莲教,如果李栋和吴牲的猜测没错的话,白莲教已渗透进了山西各地,如此一来查案更需小心谨慎,否则一个小小的过失或冤案都能激起大同卫所的兵变。
事关重大,李栋不敢大意,到了大同之后除了探望吴牲,别的任何动作都没有,仿佛他此行大同只是为了在官衙里度假一般。
从吴牲的住所出来,李栋向二堂内等候许久的大同官员以及卫所的指挥使们致了歉,众人又是一阵寒暄恭维。
李栋微感不耐,然而官场上迎来送往的形式却不能不顾,毕竟要温水煮青蛙,自己要是把他们逼急了,事情就会很麻烦,强打着精神应付许久,捱不过王朴等人的一再邀请,再说公爷到了地方,官员接风宴请也是不成文的规矩,李栋只好勉为其难赴宴。
一顿奢华酒宴吃得宾主尽欢,席间自然也少不了众官员提前从红袖阁请来的数位当红的姑娘表演节目,吹拉弹唱,歌舞升平,临到席散,李栋还是推脱了官员武将们将红袖阁姑娘塞给他侍寝的盛情,在一众红袖阁姑娘们失望的眼神中,喝得面红耳赤的李栋走出酒楼。
凛冽的寒风一吹,五分酒意消退不少,李栋的目光又变得清澈。
酒楼外已被清场,任何闲杂人等不准靠近,如狼似虎的鱼鳞卫们将酒楼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鲍超披着软甲,静静地站在酒楼门口等着李栋。
李栋朝他笑了笑,吩咐道:“去把王大人单独请下来。就说本公有事与他相商。”
鲍超抱拳应命,很快,披着貂皮长裘的王朴匆匆走下楼,和李栋一样,下了楼脸上的酒意便消退了几分,看来喝酒和做人一样,都暗自留了几分。
“不知公爷有何吩咐差遣?”王朴拱手道。
李栋笑了笑:“寒夜虽冷,夜下寻梅探幽却是一桩雅事,不知王大人可愿与某一行?”
王朴楞了一下,然后笑道:“公爷有此雅兴。下官敢不从命。”
二人并步而行。数百名鱼鳞卫相距丈余紧紧跟随护侍。
夜风很冷,深呼吸一口,李栋甚至能闻到风中掺杂着风沙,王朴自觉隐隐落后李栋半步,二人一路沉默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李栋终于开口了:“王大人可知本公这次为何来大同?”
王朴恭敬道:“公爷到大同以前各官衙各卫便已收到将军幕府的公函,公函上虽未说公爷来此有何公干,但下面的人几乎都清楚,白莲教猖獗,折损了大人许多人马,此等邪教,朝廷不可能放任自流,必诛除以儆效尤。”
李栋笑道:“大同城中各官员武将反应如何?”
王朴苦笑道:“包括下官在内,自然惶惶不可终日。让我们与敌人厮杀我们不怕,但是背后捅刀子的事情,着实让我等心忧。”
李栋点头道:“本公不瞒你们,白莲教被剿灭以后,我肯定是要追究的,不过王总兵不必担心,你是大同城唯一的总兵,又担负着护卫山西的重任,朝廷对你不会太严厉,我也不会。况且本公目前在大同想要剿白莲,很多地方还需要王总兵大力相助,将来本公的报功奏疏上为王总兵添上几笔,不过举手之劳。”
王朴急忙道:“公爷但有差遣,下官定效死力。
李栋的眼睛虽然看着前方,但是却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对于王朴的话,他根本就没有信。
“本公就不客气了,王总兵坐镇大同,负责调配各地的军用物资,我想问一下,这物资是控制权是否还牢牢握在手里。”
“那是自然,不过下官虽是总兵,然而公爷应该清楚,朝廷的地方政府趋于崩溃,政令不通,想要依靠地方调配物资早就不行了,我们现在更多的依靠山西的商人。商人做事情很多时候,比朝廷更可靠。”
太平年间,全国各地的商人都是听从命令的顺民,随时都有被朝廷宰了的可能,可是到了乱世,他们就敢铤而走险,囤积居奇,倒卖战略物资,成为朝廷的祸害。
“大同商人控制的民族有多少?”李栋忽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