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很是认真的看那三份借款合同,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按这所谓合同,也就是契约内容来讲,小爷的确是应该还这么多钱。
“大伴,这上面可有不妥?”朱常洛低声道,要是合同有问题,他就能借此拖延了。
王安摇了摇头。
朱常洛大是失望,心头也是一沉,真是恨不得把这三份借款合同给撕了才好。可理智告诉他撕不得。
“殿下,您看这钱奴婢是今日就拿还是明日再过来拿呢?”陈默恭声道。
“这...”
朱常洛看向王安。
王安能有什么办法,要说几万两,他王大伴砸锅卖铁把名下的几处产业变卖了还能给小爷凑出来,这二十几万两就是把他给卖了也是没有啊。
今日,明日,都是一样没有钱还的。
“可否过段日子?”王安想了想问道。
陈默却摇头道:“王公公,公主殿下那边要是殿下过去说怕是能通融,可魏公公这笔真是拖不得,皇军官兵都等着这钱发饷咧。”
“发饷?”
朱常洛和王安面色齐变。
“是咧,这军饷可拖不得,殿下也不是不知道,下面的丘八当兵吃粮肯替朝廷卖命,这要是没了军饷他们指定要闹事的,要闹大了非但魏公公倒霉,怕是殿下这里也要受牵连啊。”陈默一脸为难道。
朱常洛缓缓坐在了椅子上,心中悔恨交加,要是知道魏良臣是挪用的军饷借他,他就是打死也不能要啊。
王安也是心头发苦,他开始怀疑这事是不是从头开始就是一个阴谋,只等小爷上当之后那魏良臣就借着兵变一事牵连小爷,从而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整倒太子。
见太子殿下和王安都不说话,陈默不能不急啊,便问了声:“殿下,您看这银子?”
却是没有等到殿下的回复,殿下的脸如同猪肝。
见状,陈默也不知哪来的胆气,竟然说了句:“殿下,您是还不出来还是不打算还?”
小爷怎么说?
王安示意陈默跟他到门外商议。
“眼下东宫确是没有钱还债,你看是不是...”王安这会饶是个穿红袍的也不得不放下架子好言说。
陈默听后,先是为难,后来终是松了口道:“殿下如果真无力偿的话,恐怕得重新签订一份新合同,奴婢这边跟魏公公好好说说,另外殿下须得到贵妃娘娘那里赔个不是,如此,奴婢也能交待得过去。”
朝堂风向的转变影响到了刑部的再一次会审。
这一次会审主审官劳永嘉不顾侍郎杨启明的反对,竟然直接当场判定张差乃是疯癫之人,说此案无有指使,纯张差起了疯心误入东宫所致,故当按律判张差死刑,免得其死到临头乱肆攀咬,株连无辜。
陪审的大理寺少卿郑如海、都察院山东道御史蒋国养未置一辞。
“那张差所供贵妃处太监尚未审出,如何就能结案!”杨启明当堂怒斥劳永嘉。
“我今既为主审,便当按事实按律实判,若侍郎大人觉得下官判定不当,可使御史弹劾下官,亦可直接上书陛下言明下官判案不当,罢免下官!”劳永嘉虽只是小小司官,但他资历甚老,故直接顶撞了杨启明。
杨启明气的胡须都翘了,偏奈何不得这个老资历的司官,只得向暂署刑部事的张问达禀明。
张问达令人召劳永嘉堂下议事,劳永嘉却不理会,当堂宣判之后便命记录人员将审案经过及判定写成题本呈递通政司。
张问达知道之后已是拦不下来。
会审结果报上去后,这一次阁臣方从哲未再截下打回,而是提笔加了一句“臣以为可”后命呈递御前,司礼监当值太监秉笔金忠亲自将此题本送至乾清宫。
“真是疯癫之人?”
万历皇帝看到该份结果后,却迟迟未作批复。后宫中传旨,命三法司择日再审。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有人行贿主审司官及御史的事情就被东林党人探知。
“一夫作难,九庙震惊,奸小私结言官刘廷元、刘光复及刑部各司官、各部权贵,珠玉金钱充满其实,致使黑白颠倒,诺大一件行刺储君大案竟以疯癫结案,真是可笑,可恨!”王之寀在张问达家中恨声说道。
“司官之中有人叫人家用银子砸倒,审出这么个结果来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杨启明闷声道,他和张问达虽一是暂署刑部堂官,一是刑部侍郎,但也没有罢免司官的权力,更没有直接干涉司官判案的权力,除非科道弹劾亦或能打到这些人被行贿的真凭实据,否则这案子再审下去也不会他们想要的结果发展。
“劳永嘉简直是乱判,说什么依照大明律殿前射箭放弹投砖石伤人律,就要将行刺太子的张差打死,这简直就是想杀人灭口吗!”王之寀怒不可遏。
“此案陛下尚未明旨,只叫三法司择期再审,说明陛下并不相信此次会审结果,我等不必泄气,当务之急是必须保护好张差。只要这人犯在,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说话的是翰林院左中允,现为皇长孙老师的孙承宗。
张问达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叮嘱王之寀说:“你这个提牢官还得辛苦几天,千万别让那伙人先动了手,杀人灭了口,过几天陛下肯定还会拿他说事儿,到时就是转机。”
“只要陛下不明旨结案,那帮收了钱的人纵是手短嘴软,也不敢硬顶。”杨启明深以为然。
“请二位大人放心,下官早把张差安置好啦,看管的都我心腹之人,那些人动不了他手脚。”
王之寀对此颇有自信。
万历不糊涂,刑部报上来的会审结果不管怎么看都透着诸多疑点,尤其是上次报的那个贵妃处内侍竟然没了下文,所以他才下旨要求再审。
太子遇刺这等大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他这做皇帝的总是不安心。这无关他喜不喜欢太子。
但万历内心又其实是矛盾的,一方面他想知道真相,另一方面他却又害怕真相。
他很害怕真是贵妃派人下的手。
自梃击案发生后,万历便没有再去贵妃处,哪怕他很想念自己的幼子常潓,可一想到很有可能是贵妃派人行刺太子,万历这心就痛的很,好像扎了根针似的。
说实在的,外人很难理解皇帝此时的矛盾内心。
他和郑贵妃毕竟有着差不多三十年的夫妻感情,怎会舍得轻易断了这恩爱。可另一边是他的亲骨肉,大明帝国未来的皇位继承人,又怎会容忍有人害他!
如此复杂情绪之下,万历自是不可能完全站在太子那一边把宠爱了三十年,刚刚为自己生下幼子的贵妃废掉。
但他又不能不闻!
如果这一次他不作处理,继续不闻不问,肯定会寒了太子的心。将来太子登基做了皇帝,外人一挑唆,贵妃肯定就是大难临头。
如何才能两全呢?
既要让贵妃收敛,不再起害人之心,又让太子放下这个心结,化干戈为玉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