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保没吭声,将长矛用力拔出来后又狠狠刺了那个喀巴什一下,确认对方不可能再爬起来后方才离去。
“我不替汉人卖命,就要替爱新觉罗家卖命了?你这个反动集团的帮凶!”
那个喀巴什隐约听到桂保好像说了这么一句。
“桂保君,你穿这么多走得动么?”一个骑士从桂保身边经过过勒马停了下来。
桂保抬头看了骑士一眼,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道:“永山队长,我的力气还可以!”
骑士名叫永山武四郎,长宁铁场降倭中的一员,一直是追随主公大人的亲卫,两个月前出任骑兵大队的中队长一职。
永山这人喜欢交朋友,不管是日本人还是朝鲜人,还是明国的汉人、女真人,他都愿意结交。
桂保就是他结交的女真朋友之一。
“桂保君,你要多加小心,我们回去喝酒滴干活。”永山说完打马朝前奔去。
“桂保,你怎么跟倭呆子混一块了?”说话的是靠在马车上的一个受伤的小旗。
“倭呆子么?”
桂保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永山队长不呆的,他是我的朋友,我也是他的套莫他季,他是好人。”
倭呆子有好人?
傻桂保,你那是没见过倭寇!
小旗笑了起来,没再理会桂保,继续叼着嘴里的野草。视线里,野地中开满了各式野花,蜜蜂在丛中飞来飞去。
小旗吐出了嘴里的野草,唱起了歌:
“叫呀我这么里呀来,我呀就的来了,
拔根的芦柴花花,清香那个玫瑰玉兰花儿开。
蝴蝶那个恋花啊牵姐那个看呀,鸳鸯那个戏水要郎猜...”
这是高邮的小调。
周围的人没有几个能听懂小旗唱的什么,但那调子却是真的好听。
远处河滩上,出青的芦苇长得比人还高。
“三阿哥,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明军很顽强,他们还有一战之力,先放他们走,免得他们困兽犹斗。”
阿拜看了眼冷格里,这家伙小时候就跟在阿玛身边谋事,和他哥哥扬古利一样立了不少战功,现在是大哥禇英身边的梅勒章京,很得禇英看重。
“冷格里,明军已是强弩之末,用汉人的话说他们就是惊弓之鸟,没必要强攻让儿郎们无谓伤亡。”说话的是彻尔格。
“索浑已经带人赶到前头去了,这支明军回不去的。”多喀纳面色阴沉道。
冷格里没有说话,大贝勒的确是让他来催促三阿哥火速带人会师,但如果任由这支明军撤回去,对大贝勒的计划也会产生影响。
更何况统领这支明军的还是汗王最痛恨的辽阳无籍!
冷格里很清楚大贝勒现在的处境,因此他倒是希望镶白旗能够解决掉萧伯芝部,这样有了斩获辽阳无籍的功劳,哪怕大贝勒就此班师回到都城,汗王和那帮老臣们也无话可说。
“我会派人将这里的情况告诉大贝勒,不过三阿哥还是得尽快解决萧贼才好。”
阿拜点了点头,虽然越往南边河流沟渠就越多,很是不利镶白旗行动,但萧部兵马折损已不足一半,没有援兵接应的他们绝无可能逃回去!
战斗在黄昏再次打响。
一千多金军堵住了明军撤退道路上的最后一座桥梁。那座无名桥的南岸就是通往三里铺的必经之地。
萧伯芝皱眉看着正在沿岸列阵的金兵,从旗帜上看,该部明军是镶白旗的第五甲喇。
“建奴动作倒是快!”
杨寰骂了声,将千里镜递还给萧伯芝。
“让弟兄们吃点干粮,先把肚子填饱。”
萧伯芝吩咐了一句,目光向四侧扫去。此地相对而言较为平坦,东边的土地依稀能看到屯过田的痕迹。东南那边有一道约摸三四里长的高堤,想来是当年屯田军民堆筑用于防汛的。
天虽然已经暖了,但北上前萧伯芝曾派人测过这条无名河的水深,得出的结论是人马无法直接从河上渡过,因而那座被金军控制的石桥就成了他们唯一的通道。
“学文,你怎么看?”
“叔父曾说过,狭路相逢唯有勇者胜。”魏学文言简意赅。
“好一个狭路相逢勇者胜,魏公公真是比我这个丘八还像丘八啊!”萧伯芝哈哈一笑,魏学文说的没错,前后都是金军,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杨寰突然说道:“魏公公他们想来已经知道我们回来了。”
“现在就看我们能不能完成这最后一步了,成不了萧老子就得玉碎喽。”
要想把建奴诱至三里铺,萧部就要以鲜血迟滞对方的脚步,而不是一窝蜂的向着三里铺猛跑。
那样不等金军追入三里铺,萧部就会被他们砍杀怠尽,根本不可能做到把镶白旗主力尽数诱进去的战略目的。
因而,这最后一步注定也是十分艰难的。
萧伯芝回身看向身后的队伍。
队伍无比安静,700余名官兵没有任何动静,他们只是沉默的看着前方沿石桥列阵的金军。
车上的伤员也挣扎着趴在车栏上,他们的目光有绝望,也有希望。
“大人,这些粮食都烧了?”
几个奉命放火的士兵望着车上的一袋袋大米,谁也不忍将这些宝贵的粮食就这么一把火烧了。
“烧!不烧难道留给建奴么!”
杨寰夺过一个士兵手中的火把,毫不犹豫的点燃了已浇上火油的粮车。火焰很快吞噬了粮袋,白花花的大米瞬间被熏黑,继而焦胡味扑鼻而来。
正在吞咽干粮的明军看到后面的粮车起火,没有惊讶,只是闷头继续吞咽那难以下咽,甚至有的都已经发出馊味的干饼子。
没有人敢说自己一定能活着回去,所以,这最后一顿哪怕再难吃也多吃些吧。
做个饱死鬼总好过做个饿死鬼吧。
下令焚烧随军携带粮草的是萧伯芝,他不想这些粮食落在黄牙辫子们手中。
他判断黄牙辫子们自入宽甸地区以来所携带的粮草已经消耗大半,所以,他不能让一粒粮食落在对方手中。
他甚至怀疑魏公公将镶白旗诱至三里铺后,很可能就是打算该地区的河道复杂性困死对方,饿死对方。
早几百年前,那金兀术不就是被困在过黄天荡么。要不是出了汉奸,那金兀术说不定就要叫韩世忠活捉了。
只是,却不知魏公公又以什么手段留下建奴。
三里铺地形是复杂,但也仅仅是限制了金军骑兵的机动性,使其不能充分发挥骑兵集团作战的优势,可金军若强行突围,不顾损失的突围,单以河道怕是留不住多少人的。
不过,这不是萧伯芝所要考虑的。
他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把尽可能多的部下带到南岸去。
除了装运战死士兵和伤员大车外,其余车马都被勒令减轻负重,一些破损的马车更是被拆卸掉制作临时的挡箭板。
骑兵们在抓紧时间将刚才领到的豆饼喂给他们的战马,以保证在即将进行的战斗中战马有足够的体力。
步兵们则在军官的指挥下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这些工作他们已经是轻车熟路,但依旧认认真真的做着。
生死之战,谁也不敢马虎对待。
一辆辆大车按照各自的分队迅速结成六个小型车阵,各车阵以“甲乙丁卯”命名,每个车阵都由一个总旗指挥,辖100左右的官兵。六个小型车阵又环环相扣,最终组成一个可以大型车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