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公公那边,咱家自会招呼,你且按咱家说的办便是。”
李永贞根本不给邓贤拖延时间的机会,因为先前崔应元的人已经看到金良辅带人过来,此刻不见踪迹,想来是避在哪处。
“属下这就派人去请示杜公公,若确是杜公公的意思,属下马上带人走。”邓贤却是极力拖延,同时也在等杜文诏赶来。他一个外档压不住内档的李永贞,杜文诏却能压住。
“这么说,你是半点都不把咱家放在眼里了!”李永贞声音很冷。
“属下只是求个稳妥。”邓贤竭力在面上挤出一点赔罪的笑容,好像他的确不容易似的。
“那罢了,”
李永贞突然转身,崔应元恨恨的看了邓贤一眼,一脸不甘心的样子。
邓贤心中一松,以为对方知难而退,不想变故陡起,身边一干事突然发难,一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对方发难突然,刀刃已是划破了他的脖子。
“杨寰,你干什么!”
邓贤惊骇失色,他没想到自己的手下竟然背叛了他。
杨寰是丑课的干事,原先只是锦衣卫的一个力士,是邓贤赏识他将他调入东厂充为干事,平日待他也是不薄,甚是信重,没想却干出这等事来。
“杨寰,你疯了!”
“快放开六爷!”
“.....”
一众邓贤手下的番子都被这变故惊到,与杨寰相识的番子纷纷怒斥于他。
杨寰不仅没有撤刀,反而更近一步,威逼邓贤:“请六爷下令让路!”言语间看都不看那帮威胁他的人。
“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可知道,这是要掉脑袋的。”反应过来的邓贤恢复些许镇定,冷冷的看着杨寰。
“六爷待我不薄,其它的话六爷就不要说了,只要六爷下令让路,我绝不会伤六爷一根寒毛。”杨寰出人意料的镇定,拿刀的手一点也不颤抖。这让邓贤感受到了对方的决然。
“杨寰,你挟持上官,死路一条!”邓贤手下的百户、总旗们一一冲出,提刀怒指杨寰。
“不想六爷死的就给我闭嘴!”杨寰大喝一声,侧脸看了李永贞一眼。
李永贞微微点头,他未进宫前有个妹妹,而这个妹妹长大之后嫁给了通县的杨家,生了一子就是眼前的杨寰。
他与杨寰的关系在东厂始终没有人知道,不是李永贞不认亲情,而是他刻意如此。
“李公公,你以为这样邓某就能如你愿了么?...都给我听好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入内!”邓贤也是条泼汉,他可以丢人,但绝不会怕死。
邓贤手下听了这话,为首的百户和总旗目光交会,不少人蠢蠢欲动,想上前从杨寰手中救人。
杨寰也是精明之辈,持刀将邓贤带离人群,目光警告那帮人,谁敢乱动第一个死的就是邓贤。
邓贤怒哼一声,脖子青筋泛起,不吭一声。他是不怕死,但也不会蠢到自寻死路。他知道他此刻若敢异动,这个杨寰真的杀了他。
“李公公,怎么办?”
崔应元见挟持了邓贤都无法改变局面,不由焦虑,他生怕金良辅已经带人去害魏公公。
“杀进去,救人要紧!”
李永贞也是果断,猛的挥手示意,崔应元精神一振,第一个挥刀向前砍去。其带来的黑旗箭队都是精心选过的亡命徒,见百户带头也不二话,紧随其后。
“挡住他们!”
邓贤喊了一声,其手下闻言立时挥舞兵器堵住了黑旗箭队。两拨人在巷子中短兵相接,俱是拿出狠劲厮杀起来。
双方下手都是无情,全然不顾一厂同僚情谊,尤其是那崔应元救人心近,接连砍伤了数名番子。
但邓贤的人比之黑旗箭队人数更多,虽然首领被擒使他们有些心乱,但仗着人数优势还是稳住了阵脚。
崔应元带人连冲数次,都无法逼退前面密密麻麻的人群。
李永贞看在眼里,朝身边待命的一名番子低语几句,那番子立时掉头冲出。
未几,便听整齐的脚步声传来,数十名举着火把,拿着长刀,身着黑色劲服,额头系有血字白布的壮汉在一个身材短小,但却极其精壮的大汉带领下如潮水般向巷子涌来。
这些人好像都是哑巴似的,冲过来之后沉默不言,如同一条条饿狼发现猎物。
为首的正是魏良臣的亲兵副队长熊本大木。
“尊皇讨奸,天诛国贼!”
发现前方厮杀的人群后,大木朝那位李公公看了过去,得到对方的肯定后,大木将他的长刀挥起,发出了这个时代的最强音:“尊皇讨奸,天诛国贼!”
“尊皇讨奸,天诛国贼!”
激情的声浪嘹亮在东厂上方。
啊?...啊!
牢屋中的魏公公听到了远方熟悉的声音,情不自禁的尿抖了一下,然后一下瘫坐在地:尊你娘的皇,讨你娘的奸咧!
铁鞋不用踏,得来不费功。
杜文诏做梦也没想到魏良臣这个狗贼如此不经吓,连刑具都没上就把自个犯的事全给招了出来。
因为涉案金额太大,杜文诏落笔时都发抖了,写好供文再三看后方要魏良臣签押。待对方签押完毕,二话不说就拿着供文推门直奔宫里去了。
“这么多?!”
马堂看过供文后也是吓了一跳,他做天津税使时管着天津和临清两座税关,十多年下来扣除给皇爷的孝敬,落自己腰包的也不过数十万两,而这魏良臣开办海事不过数年,捞的银子竟然比他十多年积蓄还多!
马公公愤怒之余,更是妒忌无比,然后是天不负我的爽感,想着趁人病要人命,不顾皇爷那里可能歇了,拿上供文就去叩门了。
皇爷怕是被白天的事给气的不行,这会竟是没睡。叫马堂意外的是,不当值应在宫外的张诚不知什么时候也进了宫,他来的时候张诚正战战兢兢的站着。在此之前,挺着大肚子的贵妃娘娘刚走。
“什么事急着见朕?”万历示意马堂近前说话。
马堂赶紧道:“皇爷,魏良臣招了供,奴婢不敢怠慢,特呈皇爷御断。”
“嗯?”
脸色一变的不但是万历,还有那张诚。
“谁让你审的?”万历明显不快。
马堂怔住,一时不知道应不应该把供文呈过去了。
“都招了什么?”
万历瞥了张诚一眼,后者忙将头垂了下去。
马堂还在纳闷着,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万历又问了一句,忙道:“皇爷,那魏良臣贪脏枉法,借着皇爷的名头在外胡作非为,三十六年尚未入宫时便以舍人之身勒索建州卫都督奴尔哈赤东珠数十颗,以今市面珠价,足有万余两之多。”
“嗯?”
万历脸色又是一变,不过不是陡变,而是微变,继而目光中倒有松了口气的样子。
倒是那垂着头的张诚公公的脖子不知为何,一下变得僵硬起来,一颗老心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就这?”
万余两的索贿实在是引不起万历的重视。
“有,还有,远不止呢,皇爷!”
马堂也不认为万余两的东珠就会让皇帝暴跳如雷,火上加油的前提就是油水足够多,只见他扯着嗓子道:“皇爷,那魏良臣不但敢索贿建州,还敢趁火打劫曲阜衍圣公府,他私吞了曲阜孔家的《芙蓉锦鸡图》!...皇爷,那锦鸡图可是宣和中秘,市面上若售出,能值十万两!”
“《芙蓉锦鸡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