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孔家余众知道这事后,立即由一族兄给孔令贻写信,信中,该族兄喜形于色地写道:“新帝待遇优隆,迭膺荣典,超越前代。……我邑自我弟晋封王爵,族中亲友,人人欢欣鼓舞,屡向兄讨要喜酒吃。”
可惜,袁世凯称帝闹剧仅八十多天就黯然收场,衍圣公的“郡王”梦随之破灭。
按理,孔家应该收心了,大势共和,岂还有帝制之美梦,岂还有郡王之美梦。
然而,叫人大跌眼界的是,一年多后,“辫帅”张勋率兵入京,解散国会,拥戴溥仪复辟。
孔府圣裔们听到这消息,那是眉开眼笑啊,急忙给张勋致电敬贺,称“日月重光,毅力殊猷,普天同庆”云云。
孔家的郡王美梦还在做着呢。
这场闹剧更短命,只十来天就玩完了,圣裔又空欢喜一场。
至上,至当下,至后世,孔家之面目,太清晰不过。
只要自家好,孔夫子后人们才不管你皇帝姓赵、姓孛儿只斤,姓朱,姓爱新觉罗,姓袁呢。
孔家之恶劣,背叛整个民族,背叛祖训,背叛道统,始孔衍植。
明亡于清,乃亡天下,亡道统。
自此,中国沦于满州殖民统治。
孔衍植在其中居力甚伟,魏公公自不能饶他。
..
曹文耀叫吓住了,吓的什么话都不敢说。
圣裔后人,岂是能杀的?
魏公公这是真的疯了,疯了!
“此事万万不可,公公三思!”
曹文耀“扑通”跪倒在地,诛孔,太过骇人。
此事暴露,休说他区区一个坐营官,便是你魏提督太监也保不住脖上人头啊!
“咱家三思的明白,这件事便交于你曹文耀去办。”魏公公心意已决,诛孔,刻不容缓。撞不上这个孔衍植便罢了,既撞上了,如何能放过他。
“公公,属下不能啊,那孔衍植乃孔府二少爷,如何能杀得…”
曹文耀的声音都打结了。
杀人,于他是小事,从军多年来,又岂会没有过人命。可是杀孔,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啊。
那孔衍植非旁人,乃是有望承袭衍圣公的啊!
“怎么,文耀莫非要违咱家的令?”魏公公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
见着魏公公脸色阴沉的难看,曹文耀心中忐忑,硬着头皮道:“回公公话,不是属下要违公公的令,实是此人杀不得。”
“杀不得?”魏公公眉心一动,厉声道:“有何杀不得!”
“这…”
曹文耀到现在都没搞明白魏公公为何要杀孔二少爷,他很想问个清楚。
可刚想斗胆问时,魏公公却道:“咱家是内廷中人,对皇爷忠心耿耿,你曹文耀是皇爷禁军出身,既在咱家麾下,便当依咱家吩咐行事。却不知你如此抗令,是何心思?”
“公公明鉴!属下绝非抗令,实是此事做不得,孔衍植若死,朝廷必为之震动,到时,公公…”
曹文耀是好心,他必须提醒这位小魏公公,话可以乱说,人不能乱杀。
小魏公公却根本听不进他的提醒,微哼一声:“这是咱家的事,与你无关。咱家只问你,去还是不去?”
曹文耀沉默了。
半响,抬头迟疑片刻,艰难说道:“既是军令,请公公颁令于属下。”
“好办。”
魏公公轻声一笑,走到桌前,拿出一张信纸,提笔便写诛孔军令。尔后,盖上了自己的内官监丞印,及提督腾骧右卫后营旗军监军太监的印凭。后者,是离京前,御马监提督太监刘吉祥让王永寿转交的。
此印,即监军印,有调兵处置之权。
曹文耀拿了军令后,一字一句的看完,虽然眉头始终皱着,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属下遵令!”
曹文耀知道容不得他不做,抗令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正要回营召集军士,魏公公却叫住他,问道:“文耀准备如何杀那孔衍植?”
“既有军令,自当奉令行事。”
曹文耀语气中带着些许不甘,他是真心不愿奉这军令。
“就这么去?”
魏公公看着曹文耀,笑了起来。
师出要有名,不可不教而诛。
魏公公是要杀人,但手段不能太糙。
如曹文耀那般公然带兵奔进县城,把孔家二房大公子从床铺上拖出一刀宰了,这事,干不得的。
真这样办,那不是举朝哗然,而是天下震惊,魏公公人人得而诛之了。
所以,必须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反正这路也走的慢,多呆几天也无妨,魏公公便责令郑铎派人于这滕县密查。
经查,孔胤植原来尚年轻,竟与魏公公同龄。
其伯父、现任衍圣公孔尚贤至今无子,故而孔府风传,衍圣公日后要这侄儿过嗣,以继衍圣公之位。
可能孔府有家规,亦或对于这衍圣公继承人竞争激烈,孔尚贤便学先贤考验众侄儿。
孔胤植是三年前被伯父派到滕县的,负责孔府在滕县境内的一切事务。
大致在百多年前,孔府就于曲阜附近大肆征地、圈地、买地。
至今天,藤县境内一半耕地都是他孔家所有。并且,城中商铺及各交通之地的行会,孔家都插手其中。大小规矩都是他孔家来定,地方官府无有敢过问的。
三年下来,孔二公子人虽小,但名声却响亮。
滕县百姓个个都怕的很。
“孔胤植自来滕县后,便到处强占民田,使人遍插圣公府三字旗帜,那占田的是他孔家的家兵,佩刀持矛,滕县衙门根本不敢过问,百姓也莫敢仰视。”说到这事时,饶是郑铎是个杀人越火的马匪出身,也是气愤的紧。
他们做马匪的,还讲究个盗亦有道,不会凭空杀人,也不会欺负那穷人。可这孔胤植身为圣人后裔,小小年纪却胡作非为,真是叫人看不下去。
魏公公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豪恶逼处,柔懦远逃,满目凄凉,嗷嗷何依。”叹完,让郑铎继续。
似乎不时不时的忧下国,忧下民,他魏公公就睡不着觉一样。
郑铎点了点头,又道:“前些日子,孔胤植瞧中滕县东南百余顷民田,便叫了上百家兵将那些民田霸了下来,说是朝廷将这些民田钦赐他孔府为祭田。百姓若是不肯丈量的,一律视为荒地,不准百姓再种。当地百姓听了自是不愿,可有敢和孔家理论的,都叫孔胤植使人打伤。那失了地的百姓可谓瞬间倾家荡产,无以为继。”
“孔二公子如此恶行,百姓为何不告?”说话的是曹文耀,他实在是不敢相信堂堂圣人后裔竟会这等行事。
郑铎看了这位坐营官,苦笑一声:“据查,受害乡民不是不告,只是他们的诉状多在孔府。”
“呃?”
曹文耀愣住。
百姓告孔家,可告状的状子却在孔家手上,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地方的官府都是唯孔家是从。
这孔家,在曲阜周围,真是只手遮天了。
魏公公丝毫不觉惊讶,因为这些太平常不过了。
他早就认定,曲阜孔府就是黑恶集团,披着他们祖宗的圣皮鱼肉百姓的蛀虫!
“这位孔二公子敲诈百姓,可谓食骨吸髓,除让他孔家的佃农交纳地租外,还将曲阜的诸般手段搬了过来。如年例、贡纳。”郑铎的工作做的还是不错,当然,主要得益于他手下那帮飞虎兵早年在辽东舔血的经历。这些人,比之厂卫办事都得力。
曹文耀好奇问道:“都叫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