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林党在历次朝争中主力都是科道,党内很少有“大臣”存在,这一方面是因为万历不喜欢东林党,另一方面则是东林党无论是创建者还是后来者,都没有什么实务人才,只知夸夸其谈,不通实际,难堪大用。
历数东林党过往,能为“大臣”者真是寥寥可数,当朝独相叶向高算一个,当过吏部尚书的**星也算一个,治水大师,后来死在辽阳的袁应泰算一个,其他人,都扎堆在都察院和六科,没有杰出人物,所擅长唯花花文章。
孙承宗这种,不过是半个东林党人。其与东林党只是政治观点有些相近,但绝非核心,否则,也不会在东林党全军覆没,大小骨干都在诏狱等死时,带兵在通州对于是否进京犹豫不决了。
良臣两世为人,对东林党看的很透。
他学曾国藩招兵,回家乡拉拢子弟,是学湘军想以亲朋关系为钮带拉出一支能打的军队来。
东林党却是直接和曾国藩如出一撤,都是师生关系为钮带,区别在于湘军是打血仗,东林党打的是嘴仗而矣。
很难说,曾剔头组湘军时是不是参考了东林党。
因而,对付东林党其实很简单,就是学张居正对付科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李三才不是要入阁么,五党费了那么多力气,还派人到凤阳搜集李三才贪脏证据,却始终不能有进展。
这说明什么,说明东林党防着呢。
既然正面攻不破,那就侧面来,风闻好了。
说起来,五党也是帮废物,都被东林打成那样了,还守着官场规矩,事事给自己弄个束缚,放不开手脚,活该最后被东林党打成龟孙。
对此,良臣对五党是十分的鄙视。
其实,这件事,他也是想当然了。
五党和东林党一样,都是科道清流为主,他们的风闻权力可以对付东林党,可东林党同样也能一成不变对付他们。
论科道人数,东林党还占着上风呢。
科道老窝都察院,东林党可是占了六成。
大家都来风闻,都来污蔑,可以,人多欺负人少,到时看谁的弹章多就是。
谁个屁股干净?
五党没这个魄力,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良臣和科道不沾边,他魏公公屁股也最干净,所以他干得出来,但是他又干不出来。
程序上,他魏公公现在不能向万历上本了。
当舍人那会,倒是可以走锦衣卫的门路直递,现在,按宫中手册标明,他的直接上司是内官监姓曹的。法理上,他越不过内官监单独上本,没有内官监报备,他的题本也不可能被收到司礼监的文书房。入不了文书房,万历就看不到。
张诚那里倒是可以走一走,问题是他一个海事太监怎么就掺和进东林党的事了。
这是不务正业了。
所以,良臣能干却干不出来。
田尔耕却可以。
大明朝除了科道有风闻权力,厂卫同样有之,甚至更进一步,有侦缉百官的权力。
别看田尔耕现在只是个小小南镇抚使,五品千户,可人家是锦衣卫体制内的中层干部。
这就决定了田尔耕真要舍得一身剐,肯定能拉下个把大佬来。
历史上,这位未来的锦衣卫大都督和大哥良卿交情很好,以致史书上对田尔耕的介绍多出那么几个字来“与良卿交深”。
能和大哥交深,自能和弟弟深交。
良臣可不会放过田尔耕这支潜力股,不动声色的将名单又推了过去:“镇抚有风闻之权,若是不用,岂不浪费?”
田尔耕不置可否,眼神有些闪烁,显然是在思考他若掺和进李三才的事,到底是利多还是弊多。
“做大事,必得拼,没有付出如何会有收获呢。这世上,没有免费的白饭,也不会天上掉馅饼,想要的东西,总要拿出点什么来换才行。”说完,良臣哈哈一笑,“田镇抚,咱家老家有句话说的好,叫爱拼才会赢啊。”
爱拼才会赢?
田尔耕听明白这话的意思,却仍是有些踌躇,许久低声说了句:“李大相公乃朝中名人,又是东林巨擎,单是风闻怕不能奏效。”
“风闻不行,就罗织成罪,酷法拷讯,咱家就不信这名单上的人个个嘴硬如铁。”良臣冷笑一声,“又不是让镇抚大人去抓李三才…这种事,田镇抚懂的应该比咱家多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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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河县为通州所领县,与通州都归顺天府管辖。
这日县中突然来了一队锦衣卫,持了腰牌至县衙说抓了一重犯,需借香河县牢房审问。
香河知县如何敢得罪锦衣卫的人,忙让牢中腾出地方。
当夜,就有快马押着一辆马车匆匆赶到,随后马车中人就被锦衣卫带至牢房。
未几,又有一队锦衣缇骑至,为首之人身着千户官袍,惊的县衙众人不轻。
那锦衣千户至后,立时便令驱散香河县衙众人,只令锦衣力士将大牢团团围住,不准进亦不准出。
到深夜,不知打哪又来一众快马,于夜色中迅速进入大牢。
这众快马自是魏良臣,他是接到田尔耕消息后马不停蹄从京中赶来的。
一心想要上进的田尔耕最终决定参与此事,因为正如魏小太监所说,他便是不参与这事,在东林党眼中也是无足轻重的人物。而若参与此事,能不能进北镇不说,至少在东林党眼中,你田镇抚就是个大人物。
有名才有价值。
不过,即便如此,田尔耕也没有胆量拿名单上那些朝官动手。很自然的,他将目光放在了名单后面那些没有官职在身的人。
这些人,有李家的亲戚,也有漕运业务的商人。从这些人身上着手,相对而言要安全一些。
良臣认可田尔耕的决定,为此,他特意派郑铎带几十人配合南镇办案。
田尔耕往通州一带派去了上百名他南镇的得力部下,最终,神不知鬼不觉的捕获了两条鱼。
这一切都是田尔耕私下所为,自始至终北镇抚司都不知晓,天津卫的都指挥使衙门更是不知情。
他能这么做,倒也合了魏良臣对他的评价——一个亡命徒。
被兜到网中的两条鱼,一条是扬州货号的东主赵盛杰,另一条则是李三才通州老家的二管事李全德。
要阻李三才的入阁之路,必从其本身着手,而李三才最为天下人诟病的就是巨腐。
五党不敢风闻,而是派人去凤阳搜集证据,时效甚低。良臣这里通过田尔耕则是直接抓人,把人抓住了,证据自然就会有。
先抓人,再问案,厂卫有这个特权。
而要找到李三才最切实的贪脏证据,显然其为漕运总督时的经历最为重要。
漕运承担着一千五百公里南粮北调的水上运输重任。每年要有四百万石粮食,经京杭大运河运往京城,运粮船多达万艘,押送士兵多达十二万。因此历朝皇帝都十分重视漕运,漕运总督一职,在唐朝由宰相兼任,宋朝设三司使管理漕运,地位仅次于宰相,在明朝,漕运总督的官阶是从一品。
除了漕粮外,南方的商品进入北方也必然选择走水路,如此一来,做了十年漕运总督的李三才岂能不富,又岂能不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