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泉州,就算不干傀儡这行,大不了干别的营生也能吃饭,但在孝沧,祖祖辈辈都是靠傀儡为生,一旦没了买卖,还不都饿死了。”
“所以老祖宗早就想到这一点,才定下这样的规矩,就是怕一家独大,挤得其他人没饭吃。”
“大家都是孝沧这一亩三分地的乡里乡亲,正所谓一衣带水,冯兴家和贺立业都不是出身孝沧,哪能明白血浓于水的道理。”
“就像现在,贺家木坊一家独大,挤兑地好多家木坊经营惨淡,甚至有些木坊半年都开不了张。长此以往,除了贺家,孝沧镇将不复存在。”
王大彪口若悬河,给十方讲明利害,但十方的心思却并不在这里,而是心念一动。
“原来还有这码子缘故在里面,看来当年的冯兴家和现在的贺立业都得罪了不少人。”
不过他表面并没显露,而是问道:“那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冯兴家想独立制作傀儡,日后能和泉州那些鼎鼎大名的木坊争一日之短长,就开始着手进行他制定的计划。”
“他什么计划?”
“他先是花大价钱请名师到叶家教他师弟,也就是现在的贺员外学习打坯,教叶姐彩绘,教老家人何凡打油,又重金打造了四样宝贝用器,如此一来,制作傀儡的五道工序,他们叶家就能独占四样,唯独衣饰一道,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衣饰没有合适的人选,这么这灾祸和杨毓成有关?”王大彪到衣饰,十方顿时就想到那不男不女的四少爷杨毓成。
“兄弟果然不是一般人,一点儿没错,坏事就坏在蒋毓技和杨毓成他们二人身上。”
王大彪到这里,又重重一拍桌子,满面怒容。
“他们干了什么?”
“他们合伙害死了尹婆婆,夺走了用器毫厘。”
“尹婆婆?”
“当年孝沧镇上最好的衣饰师傅就是尹婆婆,兄弟,实不相瞒,尹婆婆不是别人,正是我王大彪的亲姨娘,所以我和贺家才结下血海深仇。”
“什么?尹婆婆是大哥的亲姨娘?难道冯兴家指使蒋毓技和杨毓成害死了大哥的姨娘?”十方惊诧不已。
“那倒不是,虽然冯兴家有野心,但人品真没的,忠厚坦荡,当时人们提起冯兴家没有不挑大拇指的,别做出什么见不得饶事,就是稍微有点儿出格的,他都从没做过。”
“不是冯兴家?”
王大彪眼中喷出怒火,“我姨娘是在冯兴家死后,才被害死的。”
“和冯兴家并没有关系?”十方倒是有些意外。
“非但和冯兴家没有关系,而且那时,正因为冯兴家,我姨娘和叶家相处的极为融洽,甚至都要成为一家人了。”
“一家人?”
“当时,叶家没有合适的衣饰师傅,便把衣饰工艺全都委托我姨娘来做,价钱双倍,再加上叶老板厚道和气,冯兴家也有意牵线搭桥,想撮合叶老板和我姨娘共结连理。”
“冯兴家想撮合叶老板和尹婆婆?”十方脸上露出一丝坏笑。
“叶老板早年丧妻,我姨娘也是寡居多年,膝下连个孩子也没有,因此冯兴家牵头,让叶姐认了我姨娘当干娘,他和贺立业也跟着叶姐同样以干娘相称。”
“嘿嘿,冯兴家好手段,不光给自己师父找了个老伴,还不花一分钱就把这衣饰师傅的坑给填上了。”
王大彪一阵尴尬,“虽然如此,但其实也是一件美事,两位老人本也有意,就打算等冯兴家和叶姐完婚之后,再办二老的喜事。”
“如此看来,已经水到渠成,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当时冯兴家一心想壮大木坊,除了请名师以外,还挑选了几个有赋的孩子进了叶家,为的就是今后等叶家做大了之后,都可以独挡一面。”
“这几个孩子就是技授颜成吧?”
“不错,当时叶家管事的已经是冯兴家,但毕竟叶老板才是坊主,因此按照规矩,并没有正式拜冯兴家为师,而是分别拜了师父。”
“师父?”十方脑子里想到了木乡楼的好坏先生,又忍不住一笑。
王大彪还以为十方不懂,又给十方解释了一遍。
“就是专门传授手艺的授业师父,在傀儡这行,就叫师父,蒋毓技拜的就是冯兴家,沈毓授拜的贺立业,韩毓颜拜了叶姐,杨毓成拜的就是我姨娘。”
“尹婆婆收了那个半男不女的杨毓成?”
“兄弟,你不知道,这子当年可没有男扮女装的怪癖,人聪明,有赋,也下功夫,颇受我姨娘喜爱,就把压箱底儿的本事都教给了他。”
“既然杨毓成受尹婆婆的大恩,为什么要恩将仇报呢?”
“还不是想进入贺家,成为贺立业的正宗弟子。”
“进入贺家,他本来不就是冯兴家收入叶家的吗?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害死尹婆婆呢?”
“哼,他那时候可一点儿也不想在叶家,还花言巧语骗我姨娘,好跟叶家划清界限。”
“大哥,我可糊涂了,既然他不想进叶家,为何现在又成了贺立业的四徒弟?“
“兄弟啊,我的是他不想进的是叶家,可没他不想进贺家!”
“贺家不就是叶家吗?”
“兄弟你如此聪慧,难道还不明白?自从冯兴家远走泉州,身死异乡,叶老爷子疼的当时就吐了血,就此一病不起,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哦,原来如此,冯兴家和叶老板一死,叶家必定没落。”
“一点没错,正所谓傀儡五道,一雕二彩三衣饰,叶家没了顶大梁的雕刻师傅,再加上之前冯兴家独揽生意,坏了孝沧规矩,瞬间就没了生意。”
“所以杨毓成就想跳出叶家这火坑。”
“就是如此,杨毓成虽是冯兴家找来,但师父拜的却是我姨娘,因此和蒋毓技、沈毓授他们不一样,在没有拜冯兴家为师之前,并不算叶家的徒弟,所以当时极力怂恿我姨娘,不要和叶家再有任何联系。”
“难道尹婆婆就听信了杨毓成吗?”
“虽然我姨娘的确离开了叶家,但并不单纯是被杨毓成蛊惑,而是有自己的考量。”
“自己的考虑?”
“当时我姨娘并没有过门,叶老板一死,哪还能赖在叶家,就算叶姐和贺立业不什么,也会被外饶唾沫给淹死,而且我姨娘也知道叶家面临灭顶之灾,与其跟着一起死,不如自己出来,真要是叶家过不去这个坎儿,自己也能接济叶姐和贺立业。”
“尹婆婆这么做真是有情有义,考虑也周全,极有见识。”十方忍不住赞道。
“结果真不出我姨娘所料,叶家生意一落千丈,要不是我姨娘暗中接济,恐怕叶老板尸骨未寒,叶家傀儡店就已经关门了。”
“那叶家是如何起死回生的?”
“是因为有个人凭着一己之力,救叶家于危难。”
“应该就是贺员外吧。”
“不错,虽叶老板手艺一般,但收徒弟真有过人之处。冯兴家百年奇才不必多,而贺立业尽管于做傀儡资有限,但却有一样过饶本领,那就是善于经营,会打点人情。只是以前冯兴家太多耀眼,所以才没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