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为人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孙小葵蹲在门口,笑眯眯的看着她:“饿不饿呀?我带你去吃饭吧。”
第一次在大院里吃饭,第一次洗澡,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这一切,都是孙小葵帮她弄得。
直到后来她出了事,才换成了陈凌。
所以今天听说是孙小葵的父亲,她首当其冲的冲了出来。
可看见这个贫穷却一点也不做作伪装的男人,她心中的怒气却在一点点消散。
或许,他们当年也有说不出的难处呢?
把孩子扔在大院门口,总好过带着孩子过二十多年的贫困生活吧?
可....如果他们没有...小葵姐或许还会活着。
老死不如赖活着,这句老话她听很多人说过很多次。
可赵磊每次都对此嗤之以鼻:“难道劳资还真要活到走不动道,躺在病床上呻吟的时候?”
而看见那些已经看不清商标的奶粉,虽然已经过时,却能看出来很新的婴儿衣服,还有那些破旧的玩具。
不知为何,蕾蕾不想再看了。
男人坐在墓碑前,长久无语。
他对着自己的女儿,对着这冰冷的墓碑,说了很多事情。
他的悔恨,他的懊悔,他当年但凡能和家里硬气一些,都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他回响起了当年的气自己。
那年的他,还是看守自家大烟囱的小伙子。
那年的他意气风发,毕竟他家掌管这周围无数家庭的供暖,谁见了他,都要笑着喊一声小孙工。
孙工,便是孙工程师的简称。
孙家世代都是工程师,他们的工程只有一个,维护这个为无数家庭供过暖的大烟囱。
小孙工小孙工,让他每到了冬天,铲煤烧炉的力气更加旺盛。
和每天铲煤,让他能见到的人变得越来越少。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凑近这个乌漆嘛黑的地方,可唯独那个来家里省亲的小姑娘,冒冒失失的跑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雪白的羽绒服,穿着雪白的靴子,除了头发之外,浑身上下无不是雪白的。
那一天,他看的痴了,铲子放在锅炉里迟迟没有拿出来,烧的通红。
却不及他脸红的半分。
只是当时的煤灰盖住了他的脸,他再脸红,看着也是黑的。
女孩是为了躲雪,才躲进这里的,她小心翼翼的绕过这些煤渣,尽可能走在干净的地方。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扔下锅铲,走了过去。,
“你是?”
她看见了黑的跟煤渣一样的男人。
男人也看见了白的像雪一样的姑娘。
那一天,他知道这是她的表妹,出了五福的亲戚。
她也知道了这是孙家的大哥。
她拿出湿巾,帮他擦干净了脸上的煤渣。
雪下个不停,洋洋洒洒的,仿佛两人心中的问题一般多。
大雪封了路,他们两个人回不去,就只能住在这烟囱里。
他带着她爬到最顶端,站在百米高的烟囱上,俯瞰整个城市。
她紧张的抓着衣角,闭着眼睛不敢向下看。
但最后,在他的笑声中,她还是睁开了眼睛。
他们两人坐在烟囱壁上,说着彼此的生活。
烟囱里,有供人居住的小屋,很窄,也只足够一个人生活。
为了不让她多心,他睡在了下面的煤堆里。
她半夜起来找水喝,看见了睡在煤渣上,只盖着工作服的男人,心中不由得好笑。
以后结婚,就找这样的好男人吧。
他们两个人阴差阳错的走到了一起,被家里人发现。
大太爷,这个年仅九十的老人愤怒的将他关进了地窖,告诉所有人不准给他食物和水。
什么时候他服软,不再和自己的亲戚乱来,才会放他出来。
可他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倔强,把自己在地窖里关了五天,不吃不喝,就连自己姐妹送来的水,他都全都拒绝。
直到第七天,他才从地窖里被放了出来。,
不是大太爷回心转意,而是其他原因。
“她已经走了,带着你们的孽种,发誓永远不回我孙家,只要你答应我,以后不准再去找她,我就放了你,到时候给你安排相亲,结婚,生孩子!”
男人这下真的愤怒了,他一怒之下离开了这个家。
他出去寻找,寻找自己的孩子和妻子。
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能跑到西南去,把孩子放在大院门口,失神落魄的走在路上,出了车祸。
这份愧疚和迟来的愤怒,在他心中萦绕了二十多年。
他感觉到了史无前例的愤怒。
等他回忆完这些事情,将曾经系在孙小葵脖子上的项链缓缓放在墓碑前,起身打算离开。
一回头,却看见王老头佝偻着腰,站在他的身后不远处,一双三角眼正一刻不停的盯着他。
不知为何,他对这这种眼神有些害怕。
他心里有些发毛。
“你心里有鬼。”
他强打精神走到老头身边,老头却淡淡地道。
“什么?”
男人有些疑惑。
“我每天坐在这门口,看着这群孩子从我身边走过,他们的情绪,在我眼里都看的很清楚。”
王老头指着大门口,一边走一边道。
“这群孩子啊,都有血性,走进来的人,有的带着悔恨,有的带着无奈,有的带着悲伤,也有人带着杀气。”
“走的时候呢,更多的人都带着杀气。”
他转头看着男人:“你也一样。”
男人浑身一震。
这貌不惊人的老头,为什么会知道他的想法。
“孩子,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如此的....”
男人笑笑:“你没见过的事情而已。”
“老人家,我身上没有杀气,我只不过要回去做我二十年前就该做的事情而已。”
老头无奈地看着他。
“你这种嘴硬的人我见多了。”
他无奈笑笑:“我听那丫头说,是赵磊给你的信,对吧?”
“是,你认识他?”
男人疑惑问道。、
“认识。”王老头哈哈笑道:“除了你之外,他是唯一一个周周都来看她的人。”
男人浑身一震。
赵磊?
他想到了赵磊身边的楚若欣。
那才是他的妻子。
难怪......
难怪他为了一个战友,特意从西南跑去那么远。
难怪他会对孙小葵的死,以及孙家人的态度这么在乎。
他才是最痴情的那个人。
“小伙子,我不会劝你,但是我希望你想清楚,你这么做,真的有什么意义吗?”
男人无言以对。
孙家大院里。
赵磊举着洛洛玩了半天,小家伙玩累了,便挣扎着去找妈妈睡午觉,赵磊也闲着无事,便坐在院子里,和几个上了岁数的老人看看风景,喝喝茶。
“唉,又到这时候了。”
几个老人看着时间,无奈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