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中还有好几个没醒的，蕾蕾虽然断了一条腿，但怎么说也算还能活动，拄着曲空尧的黑刀，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其余几人一人背着一个昏迷的，踉跄往寨子的方向移动。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刚才的震动不仅波及到了寨子，也波及到了寨子后面的高山，大雪崩塌，几乎将整个寨子都埋了进去，仅剩几个坚固的竹楼依旧坚挺着，仿佛雪中长出的冬笋。
赵磊抬腿踹开一间房门，轻轻地将楚若欣放在床上。顶着强风将门关上，这才松了口气，翻箱倒柜找出来一身合适的衣服换上。
楚若欣依旧昏迷着，脸色却比刚才好了很多。
背上的伤仿佛火烧似的，让赵磊眼角有些*，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药，便打算出去找陈凌要一点。
刚一出门，就看见蕾蕾一瘸一拐的在雪地里跋涉着，还拖着一根大腿粗细的树。
“蕾蕾？”
赵磊走过去，接过她拉树用的绳子，看着她累的脸色涨红，微微皱眉。
“不是让你去休息么？拉这个干什么？”
蕾蕾擦了擦头上的汗，一张白皙的小脸上满是灰尘，这么一抹，全都成了黏黏的泥巴，赵磊啧了一声，用袖子给她擦干净一些。
“屋子里都没有柴火，太冷了，我就跑出去拽一棵树回来，待会让老曲砍了当柴火。”
蕾蕾嘿嘿笑着，扔下充当拐杖的树枝，整个人靠在赵磊身上，噘着嘴哼唧。
“下次这种事情让我们做就好了，你腿受伤就好好去躺着休息。”
赵磊皱眉，将蕾蕾整个人拦腰抱起，送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整个露在外面的就只有两间房子，赵磊想了想，还是将楚若欣送到了女生那边，自己可曲空尧住在面积稍小的竹楼里。
看得出来，寨子里的人搬走的很着急，很多工具都没有拿走，赵磊挑了一把大小合适趁手的斧子，带着曲空尧站在院子里劈柴。
雪埋得很深，也很扎实，两人踩在地上也只是稍微陷进去一些，并不怕失足掉进雪堆里。
一棵树，倒是能劈出不少柴火来，两个人嘿呦嘿呦的砍的兴致勃勃，甚至还有兴致比个赛陶冶情操。
“老曲，要是能从这出去，你还回部队么？”
曲空尧一怔，落刀慢了一瞬：“回啊，不回部队我去哪？也像你似的娶妻生子，天天为柴米油盐发愁？”
赵磊无所谓的耸耸肩：“这才是正常人的生活，你的生活才是不正常的好吧。”
“还是算了，不适合我。”
赵磊也不强求，曲空尧有他自己的选择，自己也不能强求，可他更希望曲空尧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哪怕娶个半老徐娘，多少也能体验一下普通人的生活。
“你要是有机会的话，还是尽早生个孩子，你是咱们队伍中目前唯一一个结了婚的，赶紧弄出下一辈来，到时候交给蕾蕾带，都是咱们以后的希望。”
赵磊一怔。
“我没在开玩笑，你年纪不大倒还好说，我们这把老骨头还能折腾多久？十年？二十年？人总是会老的，更何况我们，万一那天真的眼一闭腿一蹬嗝屁了，不还是得交给你们？”
曲空尧笑呵呵的，仿佛在陈述一个和他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赵磊微微一怔。
要是不认真去想，他都忘了曲空尧已经四十多岁了，换在部队里，早就该是退役或者退居二线的时候了，可他呢？却依旧像个倔强的老狼，在一线上活跃。
“老东西，你差不多也该退下来了吧？多少年了？在后面带带学员不好么？”
曲空尧笑笑：“不想了，这辈子是不想了，你还记得我们刚捡到蕾蕾的时候么？”
赵磊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斧子。
初见蕾蕾的时候，战火连天，那座山里的整个村庄几乎找不到一堵完好的墙壁，而蕾蕾，就跌坐在废墟之中，绝望无助地嚎啕大哭。
第一个发现她的人是赵磊，一颗手雷滚到蕾蕾身边，赵磊冲过去一脚将手雷踢开，拉着蕾蕾转身就跑。
手雷轰然炸响，而赵磊怀里的蕾蕾却停止了哭声。
那年她才六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战斗无异是残酷的，即使赵磊他们打赢了，也一样伤亡惨重，返程的人当中，多了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
蕾蕾自小便长得可爱，看见这么个可爱的小姑娘，陈凌摘下自己的头盔，从兜里摸出一块巧克力，跪在飞机上，逗着蕾蕾。
看着蕾蕾带着宽大的头盔，站在一旁咬着巧克力，所有人都笑了。
部队当中，自然不会轻易让他们收留孩子，甚至还来人想要将蕾蕾带走送去孤儿院，整个队伍中的人全都暴跳如雷，曲空尧更是冲进办公室和上面的人理论，就差把刀拔出来插在桌子上了。
最后，这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留了下来，这一留，就是十几年。
“怎么不记得？蕾蕾从小就淘，像个假小子。”
“但其实她在伪装，你看的出来么？刚来这里的第一年，她并不开心，甚至包括现在，对她而言，家只有一个，就是那个在山村里闭塞的小村子，被我们的炮火摧毁的小村子。”
曲空尧似乎是砍累了，拉过一截树根坐下，长叹一声。
“我们又何尝不是摧毁她家园的罪魁呢？我们对她那么好，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自己只是在赎罪而已。”
赵磊沉默了。
是啊，他们对蕾蕾，除了疼爱之外，更多的还是愧疚。
所以他们才对蕾蕾那么好。
“不，我的家只有一个。”
两人说话见，蕾蕾推开门，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赵磊微微皱眉：“你怎么出来了？凌姐呢？”
“姐姐累了，睡着了。”
蕾蕾耸耸肩，走到赵磊身边坐下，完好的一条腿轻轻的踢着脚下的雪堆。
“我早就忘了我家是什么模样，我就只有一个家，就是部队，我的亲人就是你们。”
“我不想你们任何人出事，魏哥哥也好，你们也好，谁死了对我来说都是很难过的事情。”
赵磊不说话，伸手搂过小丫头略显单薄的身体。
“嗯，我们都是，谁也不死，都活着出去。”
曲空尧不说话，摩挲着黑刀的刀柄。
房间里，木柴被火点燃，发出噼啪的脆响。
“回去睡觉吧，我们两个守夜。”
良久，赵磊拍了拍蕾蕾的肩膀，却发现这丫头已经靠在自己肩膀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难怪她这么久都没有动静......
“我抱她回去，你小心点。”
赵磊说着，轻轻将蕾蕾抱起来，走向房间里。
蕾蕾睡得昏昏沉沉，嘟囔了一声，往赵磊怀里又缩了缩。
赵磊无奈，赶忙加快脚步。
一是怕这姑娘着凉，另外一个.....赵磊也怕她把口水蹭在自己身上。
几个女生躺在床上，睡得横七竖八，赵磊费了半天劲，才勉强弄出一个地方，把蕾蕾放下，转身折返出去。
刚拉开门，赵磊顿时一愣。
曲空尧依旧坐在原地不动，面前点着一个火堆，而他的对面，却坐着一个穿着黑袍，摘了帽子的男人，伸出手，惬意的烤着火。
赵磊慢慢关上门，无声靠近。
“不要想太多哦，我们人很多的，凭你们两个保护不了那么多人。”
这人并不回头看赵磊，只是盘膝坐在地上，声音平淡。
赵磊微微皱眉，总感觉这个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过来，一起聊聊。”
男人指了指曲空尧身边的空位。